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储。大历十四年进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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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
【生卒】:1432—1498
【介绍】:
明应天府江浦人,字孔旸,学者称定山先生。成化二年进士。授翰林检讨。因谏内廷张灯忤旨,谪桂阳州判官,改南京行人司副。以忧归,居定山二十余年。弘治间起为南京吏部郎中,罢归卒。刻意为诗,而喜用道学语。有《庄定山集》。
字定山江浦人官吏部郎
(《四库总目》:昶癖于讲学,故其文多阐太极图之义,其诗亦全作击壤集主体。然如「山随病起青逾峻,菊到秋深瘦亦香」,「土屋背墙烘野日,午溪随步领和风」,「碧树可惊游子梦,黄花偏爱老人颜」,「酒残漫倾刚月上,钓丝绕扬觉风和」,录之以备别格,亦论唐诗者存《寒山子集》之意也。
《麓堂诗话》:庄定山未第时,已有诗名,苦思精链,累日不成一章。如「江稳得秋天」,「露冕春停江上树」,往往为人传诵。晚年益豪纵,出入规格,如「开辟以来元有此,蓬莱之外更无类」之类。陈公甫有曰「百练不如庄定山」,有以也。
《升庵集》:庄定山早有诗名,诗集刻于生前。浅学者相与效其「太极圈儿大,先生帽子高」,以为奇绝。又有绝可笑者,如「赠我一壶陶靖节,还他两首邵尧夫」,本不是佳语,有滑稽者改作外官答京宦苞苴诗云「赠我两包陈福建,还他一疋好南京」,闻者捧腹。然定山晚年诗入细有可并唐人者。古诗如《题竹》及《养庵》雨篇,七言如《题玉川尽》。五言律如「野暝微孤树,江清著数鸥。与君真自厚,不是两相留」,七言律如《游琅邪寺》「偶上蓬莱第一重,道人今夜宿芙蓉。尘埋下界三千丈,月在西岩七十峰」,又「秋灯小榻留孤艇,疏雨寒城打二更」,「北海风回帆腹饱,长河霜冷岸痕高」,和沈仲律原字韵「心无牛口干秦穆,迹继龙头愧邴原」,寄刘东山云「尘外有人占紫气,镜中疑我尚朱颜」,《次东桥》诗云「电悬双眼疑秋水,髻拥三花禦野风」,又「岂无湖水甘神瀵,更有溪毛当紫芝」,又「招隐谁甘同寂寞,著书不独为穷愁」,《木昌道中》云「行客自知无岁暮,宾鸿不记有家归」,《寄邓五羊》云「后时自许甘丘壑,前席将无问鬼神」,「浮世虚名非得已,出山小草却悲人」,「别时笑语风吹断,会处迷离梦写真」,此数首若隐其姓名以示人,观者决不谓定山作也。
(《艺苑卮言》:庄孔旸佳处不必言,恶处如村巫降神,里老骂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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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
【介绍】:
唐河南人,一说睦州人。德宗兴元元年进士。工诗,尚险怪。与卢仝友善,常以诗赠答。
唐诗大辞典 修订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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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
【生卒】:751—814
【介绍】:
唐湖州武康人,生于昆山,字东野。少隐居嵩山。性狷介,与韩愈友善。年四十五、六方登进士第。后调溧阳尉。郑馀庆为东都留守,署为水陆转运判官。后馀庆镇兴元,又奏为参谋。工诗,与贾岛齐名,并称“郊岛”,又以诗风瘦硬,有“郊寒岛瘦”之说。卒,张籍私谥贞曜先生。有集。
唐诗大辞典 修订本
【生卒】:751—814
字东野,排行十二,湖州武康(今浙江德清)人。郡望平昌(今山东商河县西北)。少隐嵩山,称处士。德宗贞元十二年(796)登进士第。十六年任溧阳县尉,抑郁不得志,遂辞官。曾任河南水陆运从事,试协律郎。宪宗元和九年(814),因山南西道节度使郑馀庆奏,迁为兴元军参谋,试大理评事,赴任时暴死途中。终生贫困潦倒,死后竟无钱下葬。友人张籍等私谥贞曜先生。生平详见韩愈《贞曜先生墓志铭》及新、旧《唐书》本传。有近人夏敬观《孟郊年谱》、今人华忱之《孟郊年谱》,后者较完备。孟郊早年居湖州,曾参加僧皎然组织之“诗会”(见《送陆畅归湖州因凭题故人皎然塔陆羽坟》、《醉会中赠郑方回》等),其诗歌思想受皎然影响甚巨。诗与韩愈齐名,为韩孟诗派之开派者。其诗可以德宗贞元八年(792)长安应试为界分为前后两期。前期由隐而仕,诗亦要求有为而作,诗歌基调积极明快,步武盛唐。后期仕途蹭蹬,遂由言志转向抒情,形成险怪诗风。其诗反映社会生活较广泛,或歌吟生民疾苦,或指斥藩镇割据,均体现其“下笔證兴亡,陈词备风骨”(《读张碧集》)之主张。大部分诗则抒写一己之穷苦情怀,与贾岛诗有类同处,故有“郊寒岛瘦”之称(见苏轼《祭柳子玉文》)。“寒”既指其诗内容之嗟悲叹苦,亦谓其诗有清冷之意境美。用字造句力避平庸浅率,追求生新瘦硬之美,韩愈称之为“刃迎缕解,钩章棘句,掐擢胃肾。神施鬼设,间见层出。”(《贞曜先生墓志铭》)“横空盘硬语,妥贴力排奡”。(《荐士》)诗集10卷,明凌濛初刻《孟东野诗集》,载有宋人国材、刘辰翁评语。今人华忱之点校之《孟东野诗集》较完备。注本有华忱之、喻学才《孟郊诗集校注》,韩泉欣《孟郊集校注》。《全唐诗》编其诗为5卷,《全唐诗外编》补诗1首。
唐诗汇评
孟郊(751-814),字东野,湖州武康(今浙江德清)人。早年屡举进士不第,曾客游河南、邠宁等地,贞元十四年(798),登进士第。寄寓汴州。十六年,授溧阳尉。因终日吟诗,多废吏事,令白府,以假尉代之,分其半俸,竟辞官归。元和元年,河南尹郑馀庆辟为水陆转运从事,武协律郎。九年,余庆出镇兴元,奏为参谋,试大理评事,行次阌乡,暴疾年。友人张籍等私谥为贞矅先生。郊一生到意为诗,长于五古、乐府。与韩愈、张籍、李翱、卢仝等友善,名重于时。北宋宋敏求编有《孟东野集》十卷行世。《全唐诗》编诗十卷。
郊字东野。湖州武康人。年五十始第进士。调溧阳尉。郑馀庆镇兴元。奏为参谋。卒年六十四。张籍谥之曰贞曜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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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评论
韩愈《送孟东野序》
孟郊东野,始以其诗鸣,其高出魏晋,不懈而及于古,其它浸淫乎汉氏矣。
韩文公与孟东野友善,韩文公至高,孟长于五言,时号“孟诗韩笔”。
清奇僻古主:孟郊。
孟效……工古风,诗名播天下,与李观、韩退之为友。
新唐书本传
郊为诗有理致,最为愈所称,然思苦奇涩。
孟东野诗,李习之所称“食荠肠亦苦,强歌声不欢。出门如有碍,谁谓天地宽”,可谓知音。今此传郊集五卷,诗百篇。又有集号《咸池》者,仅三百篇,其间语句尤多寒涩,疑向五卷是名士所删取者。东野与退之联句诗,宏壮博辩,若不出一手。王深父云:“退之容有润色也。”
《王直方诗话》
李希声语余曰:孟郊诗正如晁错为人,不为不佳,所伤者峻直耳。
孟郊诗蹇涩穷僻,琢削不假,真苦吟而成。观其句法,格力可见矣。
《童蒙诗训》
徐师川问山谷云:“人言退之、东野联句,大胜东野平日所作,恐是退之有所润色。”山谷云:“退之安能润色东野?若东野润色退之,即有此理也。”
《菪溪诗话》
孟郊诗最淡且古,坡谓“有如食彭越,竟日嚼空螯”。退之论数子,乃以张籍学古淡,东野为天葩吐奇芬,岂勉所长而讳所短,抑亦东野古淡自足,不待学耶?
东坡《祭柳子玉》文:“郊寒岛瘦,元轻白俗。”此语具眼。
退之于籍、湜辈,皆儿子畜之,独于东野极口推重,虽退之谦抑,亦不徒然。世以配贾岛而鄙其寒苦,盖未之察也。郊之诗,寒苦则信矣,然其格致高古,词意精确,其才亦岂可易得!
李翱荐郊于张建封云:“兹有平昌孟郊,贞士也。伏闻执事旧知之。郊为五言诗,自前汉李都尉、苏属国,及建安诸子,南朝二谢,郊能兼其体而有之。”李观荐郊于梁肃补阙书曰:“郊之五言诗,其有高处,在古无上;其有平处,下顾两谢。”韩愈送郊诗曰:“作诗三百首,杳默《咸池》音。”彼二子皆知言也,岂欺天下之人哉!
《臞翁诗评》
孟东野如埋泉断剑,卧壑寒松。
《沧浪诗话•诗评》
孟郊之诗刻苦,读之使人不欢。
《沧浪诗话•诗评》
孟郊之诗,憔悴枯槁,其气局促不伸,退之许之如此,何邪?诗道木正大,孟效自为之限阻耳。
孟生纯是苦语,略无一点温厚之意,安得不穷?此退之所以欲和其声欤!
孟诗亦有平淡闲雅者,但不多耳。
朱文公云:孟郊吃饱了饭,思量到人不到处。
郊寒白俗,诗人类鄙薄之,然郑厚评诗,荆公、苏、黄辈曾不比数,而云乐天如柳阴春莺,东野如草根秋虫,皆造化中一妙,何哉?哀乐之真,发乎情性,此诗之正理也。
孟郊语好创造,然多生强,不成章趣。人谓郊寒岛瘦,余谓郊拙岛苦。
钟云:东野诗有孤峰峻壑之气,其云郊寒者,高则寒,深则寒也。忽作贫寒一例看。谭云:诗家变化,自盛唐诸家而妙已极,后来人又欲别寻出路,白不能无东野、长吉一派。
《唐诗类苑序》
东野苦心,其诗枯瘠。
韩公甚重郊诗,评者亦尽以为韩不及郊。独苏长公有诗论郊云:“未足当韩豪。”后元遗山诗亦云:“东野悲呜死不休,高天厚地一诗囚。江山万古潮阳笔,合卧元龙百尺楼。”详二公之指,盖亦论其大局欤!不可不知。
《诗源辨体》
东野五言古,不事敷叙而兼用兴比,故觉委婉有致,然皆刻苦琢削,以意见为诗,故快心露骨而多奇巧耳,此所以为变也。
《诗源辨体》
东野诗诸体仅十之一,五言古居十之九,故知其专工在此,然其用力处皆可寻摘,大要如连环贯珠,此其所长耳。
《诗源辨体》
古人自许不谬。东野诗云:“诗骨耸东野,诗涛浦退之。”以涛归韩,以骨自许,不谬。但退之非不足于骨,而东野实不足于涛。如东野《峡哀》十首,语亦奇险,然无退之之才,故终不足于涛。
《唐诗归折衷》
吴敬夫云:中唐诸君子各有矫时易俗之志,因其质之所近,而以一体自见焉。东野之气悲,气悲则非激越吞吐之间,不足以展其概,故于五古为最近也,
孟东野诗,亦从《风》、《骚》中出,特意象孤崚,元气不无斫削耳。以郊、岛并称,铢两未敌也。元遗山云:“东野穷愁死不休,高天厚地一诗囚。江山万古潮阳笔,合在元龙百尺搂。”扬韩抑孟,毋乃太过?
《唐诗别裁》
东坡目为“郊寒岛瘦”,岛瘦固然,郊之寒过求高深,邻于刻削,其实从真性情流出,未可与岛并论也。
孟郊诗笔力高古,从古歌谣、汉乐府中来,而苦涩其性也,胜元、白在此,不及韦、柳亦在此。
郊诗类幽愤之词,读之令人气塞。
《四库全书总目》
郊诗托兴深微,而结体古奥,唐人自韩愈以下,莫不推之。
《瀛奎律髓汇评》
(孟郊)刻意苦吟,字字沉着。苦语是东野所长。
谏果虽苦,味美于回。孟东野诗则苦涩而无回味,正是不鸣其善鸣者。不知韩何以独称之?且至谓“横空盘硬语,妥贴力排奡”,亦太不相类,此真不可解也。苏诗云:“那能将两耳,听此寒虫号”,乃定评不可易。
《读雪山房唐诗序例》
孟东野蜇吻涩齿,然自是盘餐中所不可少。
孟东野诗,篇篇皆似古乐府,不仅《游子吟》、《送韩愈从军》诸首已也。即如“良人昨日去,明月又不圆”,魏晋后即无此等言语。
姜坞先生曰:笔瘦多奇,然自是小。如《谷梁》,孟郊诗是也,大家不然。
孟东野出于鲍明远,以《园中秋散》等篇观之可见。但东野思深而才小,篇幅枯隘,气促节短,苦多而甘少耳。
每读东野诗,至“南山塞天地,日月石上生。山中人自正,路险心亦平”。“短松鹤不巢,高石云始栖。君今潇湘去,意与云鹤齐”。“江与湖相通,二水洗高空。定知一日帆,使得千里风”。“天台山最高,动蹑赤城霞。何以静双目?扫山除妄花。灵境物皆直,万松无一斜”诸句,顿觉心境空阔,万缘退听,岂可以寒俭目之!……其《送别崔寅亮》云:“天地唯一气,用之自偏颇,忧人成苦吟,达士为高歌”,词意圆到,岂专于愁苦者哉!
《艺概•诗概》
昌黎、东野两家诗,虽雄富清苦不同,而同一好难争险。惟中有质实深固者存,故较李长吉为老成家数。
《艺概•诗概》
孟东野诗好处,黄山谷得之,无一软熟句;梅圣俞得之,无一热俗句。
《湘绮楼论唐诗》
东野用思艰涩,同于昌谷,时有嘲讽;然千篇一格,近于隘者,固非大家。
《岘佣说诗》
孟东野奇杰之笔万不及韩,而坚瘦特甚。譬之偪阳之城,小而愈固,不易攻破也。东坡比之“空螯”,遗山呼为“诗囚”,毋乃太过!
《岘佣说诗》
孟郊、贾岛并称,谓之“郊寒岛瘦”。然贾万不及孟,孟坚贾脆,孟探贾浅故也。
《东目馆诗见》
东野五言能兼汉魏六朝体,真苦吟而成,其刿目鉥心,致退之叹为咸池音者,须于句法、骨力求之,不然退之拔鲸牙乎,何取乎憔悴枯槁?
《东目馆诗见》
许彦周曰:东野可爱不可学,亦非仅言其凄戾。余谓高妙简古,直是难学,惟遗物而立于独者近之。
《东目馆诗见》
东野清峭、意新、音脆、最不凡,亦少疲薾语。乌得以“寒”概之,殆以退之雄崛相形耳。
《诗法萃编》
阆仙、东野并擅天才,东野才力尤大,同时惟昌黎伯与相敌,观集中联句诗可见,两人生李、杜之后,避千门万户之广衢,走羊肠鸟道之仄径,志在独开生面,遂成僻涩一体。而东野古诗神旺兴来,天骨开张之作,不特追逐李、杜,抑且希风汉京。
(孟郊)与韩退之、李长吉同源,而镌容露骨,故与阆仙有寒瘦之讥,而语重意𠆻,固可针砭浮靡。七言苍劲,有明远之风。
《瓶粟斋诗话》
孟东野诗源出谢家集中,如《献襄阳于大夫》及《汝州陆中丞席喜张从事至》、《游枋口柳溪》诸作,时见康乐家数,特其句法出之镵刻耳。洪北江评东野诗,以为篇篇似占乐府,非确论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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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
【介绍】:
唐河朔人,号彭城子。好任侠。家境贫寒。因酒杀人亡命,会赦乃出,遂折节读书。曾为韩愈门客,持愈案上金数金而去,曰:“此谀墓中人所得耳,不若与刘君为寿。”后游齐、鲁,不知所终。工为歌诗,风格犷放,然有险怪晦涩之病。有诗集。
唐诗大辞典 修订本
唐诗汇评
刘叉,生卒年里贯均未详。自称彭城(今江苏徐州)人。家贫,好任侠,因杀人亡命,遇赦乃出。元和中客洛阳,结识孟郊。九年左右入京,识韩愈、姚合。十四年,韩愈眨潮州刺史,叉有诗寄之。后莫知所终。又旷故不羁,诗亦如之。有《刘义诗》二卷,已佚。《全唐诗》存诗一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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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评论
《新唐书•刘叉传》
(叉)能为歌诗……闻(韩)愈接天下士,步归之。作《冰柱》、《雪车》二诗,出卢仝、孟郊右。樊宗师见,为独拜。
刘叉诗酷似玉川子,而传于世者二十七篇而已。《冰柱》、《雪车》二诗,虽作语奇怪,然议论亦皆出于正也。
《后村诗话续集》
卢仝、刘叉,以怪名家。
工为歌诗,酷好卢仝、孟郊之体,造语幽蹇,议论多出于正。《冰柱》、《雪车》二篇,含蓄风刺,出二公之右矣。
《唐诗品》
刘叉朔气纵横,侠心不死。观其凌驾退之,亦一奇士。《冰柱》、《雪车》似卢仝诗,其余似孟东野,气类相从,皆狂狷之流也。
《诗源辨体》
卢仝、刘叉杂言极其变怪,虽仿于任华,而意多归于正。刘较卢才实不及,故佳处亦少。
卢仝,刘叉,教外别传。
《石园诗话》
刘叉《冰柱》、《雪车》诗,人谓出卢、孟右,才气甚健。然径行直遂,毫无含蓄,非温柔敦厚之旨,少讽喻比兴之情。其《自问》诗云:“酒肠宽似海,诗胆大如天。”信乎,诗胆之大也!
《湘绮楼论唐诗》
卢仝《月蚀》、刘叉《冰柱》,皆滥觞乐府,运以时事,自成格调,参衡李、杜,俯视韩、张矣。
相关著作
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
【生卒】:781—832
【介绍】:
唐吴兴人,字下贤。初至长安,与李贺结交。宪宗元和十年第进士。为秘书省正字。穆宗长庆中,补栎阳令。后累迁殿中丞御史内供奉。文宗太和三年,柏耆宣慰德州,取为判官。耆罢,亦贬南康尉。官终郢州掾。以文词得名,尝游韩愈门下。作传奇小说《湘中怨辞》、《异梦录》、《秦梦记》等。有集。
唐诗大辞典 修订本
唐诗汇评
亚之字下贤。吴兴人。元和十年进士。历殿中丞御史内供奉。大和初为德州行营使判官。谪南康尉。终郢州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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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评论
阙名《沈下贤文集序》
(亚之)工为情语,有窈窕之思。
广大教化主:白居易。……升堂三人:卢仝、顾况、沈亚之。
《新唐书•文艺传序》
今但取以文自名者为《文艺篇》,若韦应物、沈亚之、阎防、祖咏、薛能、郑谷等,其能尚多,皆班班有文在人网,史家逸其行事,故弗得而述焉。
沈亚之意尚新奇,风骨未就。以当时有学其体者,故论之。
《载酒园诗话又编》
按下贤有集不传,宋人至取稗史梦中诗附丽成集,最可笑。
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
【介绍】:
唐睦州人。工诗,宪宗元和中即有诗名,方干曾从之学诗。穆宗长庆中,赴杭州取解,大得刺史白居易赏识。后尝至京洛,竟无所成。归故乡,优游而终,人呼为徐山人。有诗集。
唐诗大辞典 修订本
唐诗汇评
徐凝,生卒年不详,睦州分水(今浙江桐庐西北)人,与施肩吾同里友善。长庆中,白居易刺杭,凝与张祜同往取解,凝得解元,后竟无成。元稹观察浙东,凝尝投谒。大和中,白居易为河南尹,复至洛,与唱和,后归江南,竟以布衣终身。凝工诗,受知于元、白,方干亦曾师事之。有《徐凝诗》一卷。《全唐诗》编诗一卷。
全唐诗补逸
徐凝,与白居易沈亚之辈友善,元和中官至侍郎。补诗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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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大教化主:白居易。……及门十人:费冠卿、皇甫松、殷尧藩、施肩吾、周光范、祝天膺、徐凝、朱可名、陈标、童翰卿。
皮日休《论白居易荐徐凝屈张祜》
凝之操履不见于史,然方干学诗于凝,赠之诗曰:“吟得新诗草里论”,戏反其辞,谓“村里老”也。方下,也所谓简古者,且能讥凝,则凝之朴略稚鲁,从可知矣。乐天方以实行求才,荐凝而抑祜,其在当时,理其然也。
(凝)始游长安,不忍自炫鬻,竟不成名。将归,以诗辞韩吏部曰:“一生所遇惟元白,天下无人重布衣。欲别朱门泪先尽,白头游子白身归。”知者怜之。
《石园诗话》
徐侍郎(凝)《奉陪相公看花宴会》二绝,胜于《杭州开元寺牡丹》诗,白香山赏之,以其末句见誉耳。……洪容斋以为诸绝如《辞韩侍郎》、《相思林》、《忆扬州》,亦皆有情致。今观侍郎诸诗,固皆以情致胜者也。或较之于(张)祜,则实不如。白之抑祜,或出于退轻薄而进朴略之心。而元稹谓“祜雕虫小技,或奖励之,恐变风教”,则实怀妒才之心矣。世不咎元而但咎白,何也?
《唐人绝句精华》
盛唐雄浑宏阔气象,一变而为韩愈之奇险,再变而成为白居易之刻露。奇险之极,则有卢仝之怪僻;刻露之极,则有徐凝之粗率。其间复有浮艳与冗漫之作,而唐诗遂衰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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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
【生卒】:790—816
【介绍】:
唐宗室后裔。字长吉。父名晋肃,避父讳不应进士。七岁能辞章,为韩愈、皇甫湜所重。每旦日出,骑弱马,从小奚奴,背古锦囊,途中得佳句,即书投囊中,及暮归,整理成篇。辞尚奇诡,所得皆惊迈,当时无能效者。作乐府词数十篇,皆合之弦管,无不讽诵。为协律郎。卒年二十七。有《昌谷集》。
唐诗大辞典 修订本
【生卒】:790—816
字长吉,河南福昌(今河南宜阳)人,唐宗室郑王李亮后裔。郡望陇西成纪,家居福昌之昌谷,后人因称李昌谷。父晋肃,大历间边上从事,贞元时陕县令。贺体貌细瘦,巨鼻,通眉,长指爪,少年时有“拿云”心志。宪宗元和年间,往来于洛阳、长安间,应试求仕。曾以歌诗谒韩愈,愈劝贺举进士,与贺争名者以贺举进士犯父讳为由,加以毁阻,愈为作《讳辩》,终竟不第(一说竟不就试)。在京任奉礼郎(两《唐书》误为协律郎),三年(808)以病辞官。旋往潞州依张彻。元和十一年病卒。生平见李商隐《李贺小传》、新旧《唐书》本传。年谱有朱自清《李贺年谱》、钱仲联《李贺年谱会笺》。李贺早慧,7岁能辞章,贞元末即以乐府歌诗与前辈李益齐名,称“二李”。仕途失意,乃以全力为诗。常偕诗友出游,有小奚奴相随,背一古破锦囊,得句即书投囊中,暮归足成诗篇。其母见所书多,辄曰:“是儿要当呕出心乃已尔!”今存诗4卷、外集1卷,计242首。多感时伤逝之作,哀叹盛年易衰,悲慨零落不遇。或寄情天国,或幻念鬼境。各类诗作,以古体歌行为多,无七言律诗。要在尽脱窠臼,务求新奇。以“奇才”(韦庄语)、“鬼才”(宋祁、钱易语)、“鬼仙之词”(严羽语)著称于中唐诗坛,称“李长吉体”。后人评价贺诗,褒贬不一。杜牧称其诗为“骚之苗裔,理虽不及,辞或过之”(《李贺集序》)。吴闿生云:“昌谷诗,上继杜韩,下开玉溪,雄深俊伟,包有万变。其规模意度,卓然为一大家,非唐之它家所能及。”(《李长吉诗集跋》)持贬义者,则谓贺诗“过于刿鉥,无天真自然之趣,通篇读之,有山节藻棁而无梁栋。”(李东阳《麓堂诗话》)“怪丽不典”(胡应麟《诗薮》内编卷一)。李贺诗注本甚多,以清人王琦《李长吉歌诗汇解》最为通行。《全唐诗》存诗5卷。
唐诗汇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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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牧《李贺集序》
贺、唐皇诸孙,字长吉。元和中,韩吏部亦颇道其歌诗。云烟绵联,不足为其态也;水之迢迢,不足为其情也;春之盎盎,不足为其和也;秋之明洁,不足为其格也;风樯阵马,不足为其勇也;瓦棺篆鼎,不足为其古也;时花美女,不足为其色也;荒国陊殿,梗莽邱垄,不足为其怨恨悲愁也;鲸吸鳌掷,牛鬼蛇神,不足为其虚荒诞幻也。盖《骚》之苗裔,理虽不及,辞或过之。……世皆曰:使贺且未死,少加以理,奴仆命《骚》可也。
进士李为作《泪赋》,及轻、薄、暗、小四赋。李贺作乐府,多属意花草蜂蝶之间,二子竟不远大。文字之作,可以定相命之优劣矣。
《旧唐书•李贺传》
(贺)手笔敏捷,尤长于歌篇,其文思体势,如崇岩峭壁,万仞崛起,当时文士从而效之,无能仿佛者。其乐府词数十篇,至于云韶乐工,无不讽诵。
庆历间,宋景文诸公在馆尝评唐人之诗云:“太白仙才,长吉鬼才。”其馀不尽记也。
贺诗乃李白乐府中出,瑰奇诡怪则似之,秀逸天拔则不及也。贺有太白之语,而无太白之韵。元、白、张籍以意为主,而失于少文;贺以词为主,而失于少理。各得其一偏。
篇章以平夷恬淡为上,怪险蹶趋为下。如李长吉锦囊句,非不奇也,而牛鬼蛇神太甚,所谓施诸廊庙则骇矣。
贺词尚奇诡,为诗未始先立题,所得皆惊迈,远去笔墨畦径,当时尤能效者。
引刘次庄语:李贺则摘裂险绝,务为难及,曾无一点尘婴之。
《朱子全书•论诗》
李贺诗怪些子,不如太白自在。又曰:贺诗巧。
《臞翁诗评》
李长吉如武帝食露盘,无补多欲。
或问放翁曰:“李贺乐府极今古之工,巨眼或未许之,何也?”翁云:“贺词如百家锦衲,五色炫耀,光夺眼目,使人不敢熟视,求其补于用,无有也。杜牧之谓‘稍加以理,奴仆命《骚》可也’,岂亦惜其词胜!若《金铜仙人辞汉》一歌,亦杰作也。然以贺视温庭筠辈,则不侔矣。”
长吉歌行,新意险语,自有苍生以来所无。
人言“太白仙才,长吉鬼才”,不然。太白天仙之词,长吉鬼仙之词耳。
刘辰翁《评李长吉诗》
旧看长吉诗,固喜其才,亦厌其涩。落笔细读,方知作者用心,料他人观不到此也,是千年长吉犹无知己也。以杜牧之郑重,为叙直取二三歌诗,将无道长吉者矣。谓其理不及《骚》,未也,亦未必知《骚》也;《骚》之荒忽则过之矣,更欲仆《骚》,亦非也。千年长吉,余甫知之耳!诗之难读如此,而作者尝呕心,何也?樊川反复称道,形容非不极至,独惜理不及《骚》,不知贺所长正在理外。如惠施“坚白”,特以不近人情,而听者惑焉,是为辩。若眼前语、众人意,则不待长吉能之。此长吉所以自成一家欤!
赵宦光《弹雅》
或问陆放翁曰:“李贺乐府极古今之工,具眼或未许之,何也?”放翁曰:“贺词如百家锦衲,五色眩曜,光夺眼目,使人不敢熟视。求其补于用,无有也。”予谓贺诗妙在兴,其次在韵逸。若但举其五色眩曜,是以儿童才藻目之,岂直无补已乎?
李长吉诗,字字句句欲传世,顾过于刿鉥,无天真自然之趣。通篇读之,有山节藻棁而无梁栋,知其非大道也。
《唐诗品》
长吉陈诗藻缋,根本六代而流调宛转,盖出于古乐府,亦中唐之变声也。盖其天才奇旷,不受束缚,驰思高玄,莫可驾御,故往往超出畦径,不能俯仰上下。然以中声求之,则其浮薄太清之气,扬而过高;附离骚、雅之波,潜而近幻;虽协云韶之管;而非感格之音,亦可知矣。向使幽兰未萎,竟其大业,自铲靡芜,归于大雅,则其高虚之气,沉以平夷,畅朗之才,济以流美,虽太白之天藻,亦何擅其芳誉哉!
《批点唐音》
长吉诗虽有刻怪之状,然用意苦思,非开狂诞之比。家数虽少,自成一家言。晚唐惟此一体耳。然后人不可学,恐未得其工致,先有其怪诞。若学力有馀,已备诸体,时而出之可也。
《艺苑卮言》
李长吉师心,故尔作怪,亦有出人意表者,然奇过则凡,老过则稚。此君所谓不可无一,不可有二。
屠隆《唐诗类苑序》
长吉耽奇,其诗谲宕。
世传李贺为诗中之鬼,非也。鬼之能诗文者亦多矣,其言清而哀。贺乃魔耳,魔能眯闷迷人。贺诗之可喜者,峭刻独出。
钟云:长吉奇人不必言,有一种刻削处,元气至此,不复可言矣。亦自是不寿不贵之相,宁不留元气,宁不贵不寿,而必不肯同人,不肯不传者,此其最苦心处也。谭云:长吉诗在唐为新声,实有从魏以上来者,人但以为长吉派耳。
李惟桢《昌谷诗解序》
长吉名由韩昌黎起。司空表圣评昌黎诗:“驱驾气势,若掀雷挟电,撑决天地之垠。”而长吉务去陈言,颇似之,譬之草木臭味也。由其极思苦吟,别无他嗜,阿㜷所谓“呕心乃已”!是以只字片语,必新必奇,若古人所未经道,而实皆有据案,有原委,古意郁浡其间。其材蓄富,其裁鉴当,其结撰密,其锻炼工,其丰神超,其骨力健,典实不浮,整蔚有序。虽诘屈幽奥,意绪可寻,要以自成长吉一家言而已。
长吉险怪,虽儿语自得,然太白亦滥觞一二。
唐音癸签引《吟谱》
贺诗祖《骚》宗谢,反万物而覆取之。
引王思壬语:贺以哀激之思,作晦僻之调,喜用鬼字、泣字、死字、血字。幽冷溪刻,法当得夭。
《诗源辨体》
李贺乐府五、七言,调婉而词艳,然诡幻多昧于理。其造语用字,不必来历,故可以意测而未可以言解,所谓理不必天地有而语不必千古道者。然析而论之,五言稍易,七言允难。
《诗辩坻》
大历以后,解乐府遗法者,唯李贺一人。设色秾妙,而词旨多寓篇外,刻于撰语,浑于用意。中唐乐府,人称张、王,视此当有郎奴之隔耳。
长吉诗原本《风》、《骚》,留心汉、魏,其视唐人诸调,几欲夷然不屑,使天副之年,进求章法,将与明远、玄晖争席矣。余录其佳者,于〈感讽〉「合浦」、〈题赵生壁〉、〈京城〉绝句全章外,如「不知船上月,谁棹满溪云」。「长卿怀茂陵,绿草垂石井。弹琴看文君,春风吹鬓影」。「江头楂树香,岸上蝴蝶飞」。「沙头敲石火,烧竹照鱼船」。「今夕岁华落,令人惜平生。心事如波涛,中坐时时惊。朔客骑白马,剑弝悬兰缨。俊建如生猱,肯拾蓬中萤」。「长安夜半秋,风前几人老」。「天远星光没」。「夜遥灯燄短,熟睡小屏深」。「虫响灯光薄,宵寒药气浓」。「蜂语绕妆镜」。「燕语踏帘钩」。「人生有穷拙,日暮聊饮酒」。「逢霜作朴樕,得气为春柳。」「手持白鸾尾,夜扫南山云」。「京国心烂熳,夜梦归家少」。「心事填空云」。「襄王与武帝,各自留青春」。「梦中相聚笑,觉见半?月」。「风吹沙作云,一时度辽水。天白水如练,甲丝双串断。行行莫苦辛,城月犹残半」。「塞长连白空。遥见汉旗红」。「风吹枯蓬起,城中嘶瘦马」。「为有倾人色,翻成足愁苦」。「何物最伤心,马首鸣金环。野色浩无主,秋明空旷间」。「胡角引北风,蓟门白于水。天含青海道,城头月千里」。「帐北天应尽」。「乘船镜中入」。「无人柳自春,草渚鸳鸯暖」。起句云:「星尽四方高」,又「月落大堤上」,又「九月大野白」。结云「来长安,车軿軿,中有梁冀旧宅,石崇故园」等句,初无鬼气,何逊古人?其歌诗长调为古今常所赞诵者,余不道也。善乎《须溪》之言曰:「落笔细读,方知作者用心。杜牧之直取二三歌诗而止,未知长吉者也。谓其理不及《骚》,非也,亦未必知《骚》也。更欲仆《骚》,亦非也。」溪须真知长吉哉!《骚》亦安可得仆耶?至谓其自成一家,则谬矣。长吉乃未成家者也,非自成家者也。
唐人作唐人诗序,亦多夸词,不尽与作者痛痒相中。惟杜牧之作李长吉序,可以无愧,然亦有足商者。……余每讶序中“春和”、“秋洁”二语,不类长吉,似序储、王、韦、柳五言古诗;而“云烟绵联”、“水之迢迢”,又似为微之《连昌宫词》、香山《长恨歌》诸篇作赞;若“时花美女”,则《帝京篇》、《公子行》也。此外数段,皆为长吉传神,无复可议矣。其谓长吉诗为“《骚》之苗裔”一语,甚当。盖长吉诗多从《风》、《雅》及《楚辞》中来,但入诗歌中,遂成创体耳。又谓“理虽不及,辞或过之,使加以理,奴仆命《骚》可也”数语,吾有疑焉。夫唐诗所以夐绝千古者,以其绝不言理耳。宋之程、朱及故明陈白沙诸公,惟其谈理,是以无诗。彼《六经》皆明理之书,独《毛诗三百篇》不言理,惟其不言理,所以无非理也。……《楚骚》虽忠爱恻怛,然其妙在荒唐无理,而长吉诗歌所以得为《骚》苗裔者,政当于无理中求之,奈何反欲加以现耶?理袭辞鄙,而理亦付之陈言矣,岂复有长吉诗歌?又岂复有《骚》哉?
《载酒园诗话又编》
李贺骨劲而神秀,在中唐最高浑有气格,奇不入诞,丽不入纤。虽与温、李并称西昆,两家纤丽,其长自在近体,七言古勉强效土,全窃形似,此真“理不足”者。严沧浪至以“玉川之怪,长吉之瑰诡”共言,此犹以苏兰、蜣转并器,且置蜣转于苏兰之上,其为识者不平,岂徒哙等为伍而已!贺赠朔客曰:“俊健如生猱,肯拾蓬中萤。”《赠陈商》曰:“太华五千仞,拔地抽森秀。”此即可以评贺诗。
《唐音审体》
樊川序长吉诗,谓是《骚》之苗裔。生长吉后者,唐人即多效之。元季杨维桢之徒,群以摹仿长吉为能事,一吋相习如狂,世固有“文妖”之目。统论唐人诗,除李、杜大家空所依傍,二公之后,如昌黎之奇辟崛强,东野之寒峭险劲,微之之轻婉曲折,乐天之坦易明白,长吉之诡异浓丽,皆前古未有也。自兹以降,作者必有所师承,然后成家,不能另辟蹊径矣。愚尝谓:开创千古不经见之面目者,至长吉而止。
姚文燮《昌谷集注序》
唐才人皆诗,而白与贺独《骚》。白近乎《骚》者也;贺则幽深诡谲,较《骚》、为尤甚。……且元和之朝,外则藩镇悖逆,戎寇交讧;内则八关十六子之徒,肆志流毒,为祸不测。上则有英武之君,而又惑于神仙。有志之士,即身膺朱紫,亦且郁郁忧愤,矧乎怀才兀处者乎?贺不敢言,又不能无言。于是寓今托古,比物征事,无一不为世道人心虑。其孤忠沉郁之志,又恨不伸纸疾书,㛤㛤数万言,如翻江倒海,一一指陈于万乘之侧而不止者,无如其势有所不能也。故贺之为诗,其命辞、命意、命题,皆深刺当世之弊,切中当世之隐。倘不深自韬晦,则必至焚身。斯愈推愈远,愈入愈曲,愈微愈减,藏哀愤孤激之思于片章短什。
陈式《重刻昌谷集注序》
昌谷之诗,唐无此诗,而前乎唐与后乎唐亦无此诗。惟诸体皆备之少陵,间有类乎昌谷之诗,而亦十不得二三焉。……大约人之作诗,必先有作诗之题,题定而后用意,意足而后成诗。义山称昌谷与诸公游,未尝得题为诗,遇有所得,辄投之破锦囊中。及归,研墨叠纸足成之。天下抑有无题之诗也?要以语于贺,则又未始无当。贺之为诗,无有不题定而觅意,却又意定而觅题。多是题所应讳,则借他题以晦之。
方拱乾《昌谷集注序》
李长吉才人也,其诗诣当与扬子云之文诣同。所命止一绪,而百灵奔赴,直欲穷人以所不能言,并欲穷人以所不能解。当时呕出心肝,已令同俦辟易。乃不知己者,动斥之以鬼,长吉掉头不受也。长吉诗总成其为才人耳!倘得永年而老其才,以畅其识与学之所极,当必有大过人者,不仅仅以才人终矣。
李贺鬼才,其造语入险,正如苍颉造字,可使鬼夜哭。王世贞曰:“长吉师心,故尔作怪,有出人意表,然奇过则凡,老过则稚,所谓不可无一,不可有二。”余尝谓世贞评诗,有极切当者,非同时诸家可比。“奇过则凡”一语,尤为学李贺者下一痛砭也。
昌谷之笔,有若鬼斧,然仅能凿幽而不能抉明,其不永年宜矣。呕心之句,亦亘古仅见。
李长吉诗,每近《天问》、《招魂》,《楚骚》之苗裔也;特语语求工,而波澜堂庑又窄,所以有山节藻棁之诮。
《唐诗别裁》
长吉诗依约《楚骚》,而意取幽奥,辞取瑰奇,往往先成得意句,投锦囊中,然后足成之,所以每难疏解。母氏谓儿当呕心者,此也。使天假以年,必更进大方。然天地间不可无此种文笔,有乐天之易;自应有长吉之难。
李贺集固是教外别传,即其集而观之,却体体皆佳。第四卷多误收。大抵学长吉而不得其幽深孤秀者,所为遂堕恶道。义山多学之,亦皆恶;宋元学者,又无不恶。长吉之才,佶然以生,瞿然以清,谓之为鬼不必辞,袭之以人却不得,直是造物异撰。
方世举《李长吉诗集批注序》
通集自以七言歌词为最,尽人之所知也,五律五排五绝亦复妙绝。……学其长句者,义山死,飞卿浮,宋,元入俗。工力之深如义山,学杜五排,学韩七古,学小杜五古,学刘中山七律,皆得其妙,独学贺不近,贺亦诗杰矣哉!李贺音节如北调曲子,拗峭中别具婉媚。
昌谷歌行,不必可解,而幽新奇涩,妙处难言,殆如春闺之怨女,悲秋之志士与?
王琦《李长吉歌诗汇解序》
长吉下笔,务为劲拔,不屑作经人道过语,然其源实出自《楚骚》,步趋于汉魏古乐府。朱子论诗,谓“长吉较怪得些子,不如太白自在”。夫太白之诗,世以为飘逸;长吉之诗,世以为奇险。是以宋人有仙才、鬼才之目。而朱子顾谓其与太白相去不过些子间,盖会意于比兴风雅之微,而不赏其雕章刻句之迹,所谓得其精而遗其粗者耶!人能体朱子之说,以探求长吉诗中之微意,而以解《楚辞》、汉魏古乐府之解以解之,其于六义之旨庶几有合。所谓“鲸吸鳌掷,牛鬼蛇神”者,又何足以骇夫观听哉!
李长吉惊才绝艳,锵宫戛羽,下视东野,真乃蚯蚓窍中苍蝇鸣耳。虽太露肉,然却直接骚赋。更不知其逸诗复当何如?此真天地奇彩,未易一泄者也。
《岘佣说诗》
长吉七古,不可以理求,不可以气求。譬之山妖木怪,怨月啼花,天壤间直有此事耳。
《竹林答问》
句不可字字求奇,调不可节节求高。纡馀为妍,卓荦为杰,非纡馀无以见卓荦之妙。抑扬迭奏,奇正相生,作诗之妙在是。长吉惟犯此病,故坠入鬼窟。
其源出于汉乐府歌谣,而拮藻于江淹、庾信。琢虚成隽,研质为华,骨重神寒,不徒诡丽,正如孤鹤唳烟,潜蛟戏海,气息幽沉,而音铿高亮。昔人讥其缀句成编,非知言也。
《诗学渊源》
贺诗凿险锤深,务极研练,使事造语,每不经人道。光怪陆离,莫可逼视。虽左思之娇娆,齐梁之秾丽,未能过也。而复撷《离骚》之华,极《招魂》之变,于李白、李益诸人之外,独树一帜,号为“鬼才”,信非过誉。然绮织既艰,时露斧凿,刻意求工,转寡高致。音韵贵逸,或流而忘返;声调贵响,或亢而转窒。考以归宫之说,贺乐府诸作殊未能一一协律,当时云韶诸工欲合之管弦,不可知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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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卒】:1294—1346
【介绍】:
元大都人,字显夫。宋本弟。泰定帝泰定元年进士,除秘书监校书郎。顺帝至元初,历监察御史,遇事敢言。累拜翰林待制,迁国子司业,与修宋辽金三史,以翰林直学士兼经筵讲官卒,谥文清。有《燕石集》。
褧字显夫,正献公本之弟也。擢泰定甲子进士,除秘书监校书郎,安南使者朝贡归,选充馆伴使,改翰林国史院编修官。詹事院立,选为照磨,寻辟御史台掾,辞。转大禧宗禋院照磨,迁翰林修撰。至元初,擢监察御史,遇事敢言。出佥山南廉访司事,改陕西行台都事。月馀,召拜翰林待制,迁国子司业,与修宋、辽、金三史,拜翰林直学士,寻兼经筵讲官。卒年五十有三,赠国子祭酒范阳郡侯,谥曰文清。显夫自少敏悟,出语惊人。延祐中,挟其所作诗歌,从其兄入京师,清河元明善、济南张养浩、东平蔡文渊、王士熙方以文章显于朝,争慰荐之。至治辛酉,诚夫登进士第一,后三年而显夫亦擢第,出于曹元用、虞集、孛朮鲁翀之门,士论荣之。所著有《燕石集》若干卷。欧阳元功谓其诗务去陈言,虽大堤之谣,出塞之曲,时或驰骋乎江文通、刘越石之间。而燕人凌云不羁之气,慷慨赴节之音,一转而为清新秀伟之作,齐鲁老生不能及也。苏伯修亦谓其诗清新飘逸,间出奇古,若卢仝、李贺之流,益喜其词以模拟之。危太朴曰:公之于诗,精深幽丽,而长于讽谕,用成一家之言。显夫之诗,于诸公之评尽之矣。
(臣)等谨案燕石集十五卷元宋褧撰褧字显夫大都人泰定元年进士历官翰林直学士兼经筵讲官谥文清褧博览群籍与兄本后先入馆阁并有集行世时人以大宋小宋拟之褧集为其侄太常奉礼郎彍所编凡诗十卷文五卷首载至正八年御史台咨浙江行中书省刋行咨呈一道欧阳元苏天爵许有壬吕思诚危素五序末附谥议墓志祭文挽诗又有洪武中何之权吕荧二跋盖犹旧本欧阳元序称其诗务去陈言燕人凌云不羁之气慷慨赴节之音一转而为清新秀伟苏天爵序称其诗清新飘逸间出奇古若卢仝李贺危素序则称其精深幽丽而长于讽谕核其所说亦约略近之至其词藻焕发时患才多句或不检韵或牵缀如正献公坟所寒食诗有高坟白打钱句案韦庄诗上相閒分白打钱非纸钱也张女挽诗却是真魂埋不得句序称其女工于属对十岁而夭案李商隐诗万古贞魂倚暮霞非十岁未字之女也如斯之类大扺富赡之过贪多务得遂不能刮垢磨光然武库之兵利钝互陈论其大体足为一家固不以字句累之矣其文为作诗之馀事然温润而洁净亦不失体裁焉
乾隆四十二年三月恭校上
汉初诗学方兴燕人韩婴作外传数万言史称其言与齐鲁殊又言婴尝传易燕赵间人喜诗故诗传而易微余读是有以知燕之为诗盖千有馀年于此外传言奇诡卓荦而诗之为教本乎山川之风气人物之性情者也燕东并辽海通蓬莱西北控并塞自昭王好神仙往往招致畸人方士于其国至若豪侠则易水之歌渐离之筑楚汉间安期生蒯通两人者则又尝合二者之奇为一矣其风声气习岁月之郁湮世故之感发不激为变宫变徵之流则溢出为骚雅歌行之盛一气机之宣流耳翰林蓟门宋君显夫视予诗若干首余读尽卷求一言之陈无有也虽大堤之谣出塞之曲时或驰骋乎江文通刘越石诸贤之间而燕人凌云不羁之气慷慨赴节之音一转而为清新秀伟之作吾知齐鲁老生之不能及是也奈何犹以燕石自名其集耶显夫年强仕所作当日富所造诣未易窥姑序余所睹记如是云
至正元年三月丙子奉政大夫艺文少监长沙欧阳玄序
延祐中朝廷大兴文治予友宋显夫从其兄诚夫自江南始还莫识其面而大小宋之名隐然传播于京都未几诚夫果魁多士久之显夫亦赐同进士出身初显夫兄弟从亲宦游于江汉之间日益贫窭衣食时或不充故其为学精深坚苦下至稗官传记亦无不览诗尤清新飘逸间出奇古若卢仝李贺之流益喜其词以摸拟之及闻贡举诏下始习经义策问既擢第遂入馆阁为校书编修修撰待制又尝为太禧掌故中台御史山南佥宪最后由国子司业入翰林为直学士至正丙戌之春年五十三以卒谥曰文清诚夫累官至礼部尚书国子祭酒谥曰正献始者诚夫之卒显夫属予序其文后今显夫之亡其子国子生吁复汇其稿徵序于予夫宋氏文学之伟固不待予言而传也苐念伯仲方以才能进用不极其至相继而逝此中外有识之士重悼惜也昔者仁皇开设贡举本以敷求贤才作兴治化今观累举得人之盛或才识所长裨益国政或文章之工黼黻皇猷议者不得尽以迂疏巽懦诋訾之也呜呼去古虽远士之卓然能有所见毅然能有所守又岂无其人哉彼或訹之利害视之以祸福事弗合义言不中度诡随而或不能尽识也予以交游之久故深知之知之深则哀之也切是则国家升平百年德泽涵濡而庠序乐育多士之功岂苐求其文章言语之工而已显夫家本京师故题其集曰燕石云
至正六年冬十月朔集贤侍讲学士通奉大夫兼国子祭酒赵郡苏天爵序
予卧病田庐有禁近之擢迫命就道惶汗无措而复窃自喜幸故人宋君显夫实直学士协恭侍从自公论文亦一乐也比予入京前十五日而显夫卒矣予病亟归不得省其孤承诏复来显夫已赠国子祭酒谥文清思而不可见惜哉孤吁奉燕石集拜泣且曰此先子所遗兄彍编次者也世父至治集公实序之敢援例以请予序诚夫文不一纪又序其弟人之生世其可悲也夫昔显夫兄弟入京首与予游尽视予所著暌离有作必寄故知其长蚤且悉也及阅显夫稿则未相识时歌诗已尝及予重以三十年分谊之笃可辞乎国家设贡举陶天下以经术馀三十年矣文当日昌而名能著见者何其指之不多屈也积储之不厚也造诣之不远也取而随竭发而自柅拘拘规仿而伥伥乎所适者欲昌得乎惟其有所本也有所参也该洽沈潜心有所得济以定力而熟之则于文也决渊渟而灌沟浍策坚良而走康庄庶乎其达矣显夫登甲子科考其作未有贡举前已汨汨矣视诱利禄而重失得忽于播而急于穫者不有间乎人知其才而不究其积储造诣之有素也故予序其集而原其得俾后之观者有激焉集凡若干卷文若干首诗乐府若干首自名燕石然世皆信其为玉也彍由奉礼郎为丞相东曹掾汇从父之文不使遗逸不愧显夫之犹子矣吁甫襄事即谋刻父文宋之后其益昌矣哉
至正六年岁在丙戌冬十一月既望翰林学士承旨荣禄大夫知制诰兼修国史知经筵事安阳许有壬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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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卒】:约1587—1646
【介绍】:
明安庆府怀宁人,字集之,号圆海,又号百子山樵。万历四十四年进士。天启初由行人擢给事中,初倚左光斗,以升迁不如己愿,转而依附魏忠贤,任太常少卿。又惧其不足恃,每持两端。崇祯初,名列逆案,废为民。后居南京,招纳游侠,谋以边才召。复社诸名士为《留都防乱揭》逐之,遂闭门谢客。福王立,得马士英力,为兵部添注右侍郎,进尚书兼右副都御史。乃翻逆案,欲尽杀东林、复社及素不合者。清顺治二年,清兵陷南京,大铖逃入浙江方国安军中,次年赴钱塘江干降清。从攻仙霞岭,发病僵仆石上死。一说清兵搜得大铖等请唐王出关,为内应疏,大铖闻讯,触石死。大铖通音律,有文才,所撰传奇今存《燕子笺》、《春灯谜》、《牟尼合》、《双金榜》,以情节曲折见长,另有《咏怀堂诗集》及传奇多种。
御选明诗姓名爵里
字集之,怀宁人。万历丙辰进士,官吏科给事中,坐魏党禁锢后,以兵部尚书起用,有《永怀堂集》。
永怀堂集·自叙
夫诗者,教所存以情治情之物也。情亦奚事治?盖身心与时物触而诗生焉。于是导以理义,黜正其有未合者,则人之所为诗,圣人教人之所为诗也。人生身世得失,亦何多端,而「群怨」足概之。诚能浣泳中和,善所群怨,斯情治,而人心、世道亦罔不善、罔不治。
唐虞《卿云》八百,「康衢」「历山」之歌,哀乐固殊,然忠孝之则之至,一也。《国风》、《小雅》尚矣,谓《离骚》兼之者,伤厥旨则然,乃若其辞,几何不开贤知、鬼神之渐乎?降是而《大风》《柏梁》《短歌》《公宴》,浩荡雄丽,震烁一时,似取诸齐秦《鸡鸣》、「板屋」者居多。骎骎乔烦,恶能无虑。即家步兵祇浮沉致讽耳。赖陶公起而闲焉。公眷怀典午,耻拾宋粟,托《北门》《考槃》以寓弁宛。感其体植斯志,深而兴远,中和之脉所留岂其微耶?齐梁淫极,而伤亦随之矣。李唐君臣嘅亡国之靡靡,受音响以节制。体虽至律而变,然变亦至律而止,变即其所以为功也。与唐初情法不谐,参差拘窘,未免互见。至云卿、延清而严,射洪而宕,咸斐然足观。惟辋川、太祝、达夫、少伯、盱眙、新乡六子为能弥纶兴象,磐礴性灵,虽标负各殊,品不尽副,而于《三百》繇正趋变,可以群怨之旨,服习含茹,什一犹存,不可谓非灵均、陶、阮之余韵也。余辈芃芃,然疑相介,违心推奖,吾终未之能矣。矫哉皋羽,振金石于式微,匪独赵宋希声,即置之太祝诸子间,登降献酬雍如也,岂非感遇日促,离忧日以长,怨而无失其人伦之正者哉?
嗟乎!悠悠时代,茫茫宙合,予出入揣摩于《风》《雅》踰三十年,自审所获理义,与有获于理义之君子止此,而大旨则括于「以情治情」之一言。质先民,俟后起,举不易此矣。
崇祯乙亥冬日,石巢阮大铖拜手撰。(《永怀堂集》电子版录入:顾青翎)
永怀堂集·序(叶灿)
余不佞,从阮公集之游也,盖自癸卯上公车始云,屈指到今三十三年矣。忆壬戌,余官南雍,公以给事侍养归,舟过江头,仓卒一晤别去,遂十三年不相见。人迩室遐,悠悠我思,病懒成癖,能无各天之叹?
去年秋,里中忽遘二百七十年所未有之变。公眦裂发竖,义气愤激,欲灭此而后朝食。捐橐助饷,犯冲飙,淩洪涛,重趼奔走,请兵讨贼,有申包胥大哭秦庭七日之风。卒赖其谋,歼丑固圉,一时目击其事者,无不艳羡嗟叹,以为非此奇人奇才奇识,安能于仓皇倥惚中决大计成大功哉?
余流落南中,一见握手,劳苦如平生。居久之,尽发其平日所著诗歌以就余印可。余展读之,跃然曰:「公之技遂至此乎?不见公久矣。公犹昔人,公诗非昔诗也!」公曰:「吾里居八年以来,萧然无一事。惟日读书作诗,以此为生活耳。无刻不诗,无日不诗,如少时习应举文字故态。计频年所得,不下数千百首。然吾亦尝思之矣,不深其根,不可以探微也;不历其变,不可以穷态也;不定其宗,不可以摧魔也。吾诗渊源于三百篇,而沉酣于楚骚、文选。以陶、王为宗祖,以沈、宋为法门,而出入于高、岑、韦、柳诸大家之间。昼而诵,暮而思,举古人之神情骨法,反覆揣摩,想像出入,鉥心刿肝,刳肠刻肾。其馀中晚逮宋、元以下,及于近代之名人,卑者熟烂如齐威、秦皇之尸,即其铮铮者,亦薰莸互冒,瑕瑜相参,譬如羔裘而狐袖,何足以语千尺之锦,登作者之坛哉?」又曰:「古之君子,不得志于今,必有垂于后。吾辈舍功名富贵外,别无所以安顿此身,乌用须眉男子为也?吾终不能混混汩汩,与草木同朽腐矣。」余闻其言而悲之,且壮其志之大、识之高,不为尘俗势利牵制埋没也。
公少负磊落倜傥之才,饶经世大略,人人以公辅期之,居掖垣,谔谔有声,热肠快口,不作寒蝉嗫嚅态。逡巡卿列,行且柄用,一与时忤,便留神著述。家世簪缨,多藏书,遍发读之,又性敏捷,目数行下,一过不忘,无论经史子集、神仙佛道,诸鸿章钜简,即琐谈杂志,方言小说,词曲传奇,无不荟丛而掇拾之。聪明之所溢发,笔墨之所点染,无不各极其妙,学士家传户诵,而全副精力尤注射于五七字之间。抉摘刻削,吟或一字未安,即经历岁时,必改窜深稳乃已,真有「语不惊人死不休」者。即孟襄阳之眉毫尽落,王摩诘之走入醋瓮,其攻苦殆无以远过。以故,其诗有庄丽者,有澹雅者,有旷逸者,有香艳者,至其穷微极渺,灵心慧舌,或古人之所已到,或古人之所未有,忽然出之,手与笔化,即公亦不知其所以至而至焉。公家坚之先生,吾郡中推才子,古人无两,亦心折公,门下问字者接踵,辄曰:「盍往质吾家勋卿。」则知公所得深也。
吾窃有慨于昔之持论者曰「诗必穷而后工」,至以诗为致穷之具而讳言之,则诗者,仅一困人蹇士抒愤泄懑之物,琐尾矞宇无聊赖者之所为,而古之人歌之乐章,奏之郊庙,陈之燕享,何其道之尊而用之重乎?吾夫子身任「在兹」之文,至举而归之,天之未丧,则文者物之华、天之宝也,六丁为之收拾,太乙因而下观,繇来尚矣。夫子五十而知天命,知之真,故任之重也。后世宗门相勘验,亦必曰「近日有何言句」,才一动舌头,而成佛作祖,不外乎是。且天之厚夫人也,将予之以如梦如幻、如泡如影之功名富贵为厚乎?抑成就之以千秋万世之大业,照耀之以三辰九曜之光华为厚乎?不朽者文,不晦者心,动天地,感鬼神,天壤间止此一物。至今天下知有明允而不知有文甫,知有昌黎而不知有子昶。八斗五车与三公九卿,所得孰多?文章千古,得失寸心,前人之精神不息,后代之心眼倍灵,是以古立言君子畏之、慎之、重之而不敢轻。
昔李百药论诗,上陈应、刘,下述沈、谢,而王通不答。薛收曰:「子之所言,是夫子之所痛也。」则诗亦难言之矣。三代盛时,无论公卿、士大夫,即牧夫游女,皆涵育于先王之泽,而湛濡于教化之深,吐词为经,矢口成训,何容拣择?夫子晚而删《诗》,仅存十分之一,所存少而所去多,何耶?圣人造化之笔,世儒何能窥测其微旨,而逸诗之传于后者,又皆可歌可咏,可咀可味,门弟子皆能习之,而皆能言之,则圣人之未尝一概抹煞之也,亦明矣。而至今传者寥寥,或后人遗失,或经秦火,皆不可知,而当时亲受业于圣人门者,说《诗》又各各不同。岂《诗》为活物,圣人固未尝执一说以定人,而人各以其意见自筑一宫墙、别开一门户耶?
禅家有活句、死句。执其死句,则此心自然非彼心,一地不能知二地,为元微之之优杜劣李也可,为杨大年之以杜为村夫子也可,即为近日之呶呶王、李辈也亦无不可。得其活句,则放开眼目,恢廓胸襟,永明不云乎:「众生言语悉法界之所流,外道经书尽诸佛之所说。」而况李、杜、元、白、苏、黄诸大家,及近日王、李、钟、袁诸名士,即其中不能无利钝,何容轻置拟议于其间耶?大颠一难,昌黎杜口不读佛书;欧公晚悔,勿谓床头无捉刀人。甚矣立言君子之难也!况乎宇宙之间,止此精灵。坡老为邹阳之转劫,留邺是岁星之现身。相尅即以相生,千月元是一月,何彼何此,何去何从,惟前有毗陵、晋江之争雄,故后有中原紫气之犄角。后来作者,建风雅之帜,自命为千古之人,钗钏瓶盘,镕为一器;百川大海,收之一滴。勿效金色头陀妄摈神变之妙德,只恐当来之佛尚迷如来之舍利耳。
公诗刻成,以余久交,命余一言以弁其首。痴钝人作痴钝语,以请教于公,不知以为然否。
时崇祯乙亥秋,眷弟叶灿顿首拜题。
(辑自《咏怀堂诗集》国立中央大学国学图书馆钵山精舍一九二八年版《咏怀堂诗》卷首)
永怀堂集·诗序(邝露)
传称:「诗者,志之所之也。」嗟叹不足而歌咏生,兴观不足而怨生。圣贤以之达政易俗,成功告神。其失志也,吟讽性情,以亲媚于君父。无物非志,无之非怨,怨斯善矣。
吾师石巢氏钟衡庐、潜霍、湓蠡之气,而焕乎离处,神光禧庙,今上不讳之朝,而丁乎蹇■(屈求),登歌清庙,赓载肃邕,而啁唽乎江潭荡瀁之滨。缺茧肿胝,哭秦完宋,沮麛裘而颠连乎五噫之庑,明乎王政之因革。风俗之播迁,鬼神之悲悼,餔糟审矣,离骚牢矣。伯玉行年,悔其少作。采生平汗牛充栋不盈卷,掬小子志之,敷衽讨论,不污彝好。观海观澜,牢笼众妙。饮明堂在邹之醇,割西园、南皮之腴,弹压六代,而砥柱乎柴桑。其恊律之什,伯玉翕焉禅纯,摩诘圣焉禅智,三唐无其匹也,况下此者哉!
夫代有变而情不迁,平心而铺万物之自然,故读者不劳而劝,不迁止乎礼义也;不劳而劝,纽之王化也。诵其诗,知其人,庶几可以论世。
岭南门人邝露序。
(辑自《咏怀堂诗集》国立中央大学国学图书馆钵山精舍一九二八年版《咏怀堂诗》卷首)
咏怀堂诗外集·自叙
盖闻才逐情生,情从境感;兴有所会,响亦随之。故兰亭曲水,纪逸事于流觞;桃叶春江,啭香喉于柔橹。长安多古意,游丝将啼鸟争妍;丽日照皇洲,草色与蜻蜓俱醉。酬兹胜日,藉厥新声。亦有枫森巫峡,叶落洞庭。女萝睇笑,搴山鬼之云容;宝瑟凄清,泣幽灵于湘浦。斯则宋玉对以愁生,雍门感之泪下者矣。
若夫水清月吐,霜满烟平。淩波皓腕,拾海月兮石华;吸气绛唇,和流铃于松籁。飒沓转空林之梵,萧条为半岭之声。斯则尘虑唐捐,清机濩露。幽人旷抱,微有可宣。
以至高馆张灯,动离思于琴瑟;旗亭折柳,惜行李乎骊驹。水咽河梁,天长云树。既登高而送远,复感梦以怀人。此柴桑所以有霭霭之章,商陵因而臻悠悠之嘅也。
其馀剿儿饮马,倡妇弹筝。或葡萄美酒,舞龙剑于帐前;或𦄵繂花裙,啼凤声于屏下。薰宋鹊以博山之焰,啼乌臼于合欢之株。下至斗鸡躤柳,飞堶藏钩。乐有多端,咏难一例。
要以情钟我辈,乐所自生。无虑江令之花繁,莫遣参军之才尽。万籁号而镛箊并奏,秋水至而瀱汋齐盈。而又何必较量乎工拙,按覆以神理也哉?
石巢阮大铖漫题。
永怀堂集·丙子诗自序
夫诗而不能志时者,非诗也。然时为诗所志,而时尚忍言哉。吾悲《关雎》《麟趾》之不胜《黍离》,而《鹿鸣》之不胜《弁旻》也。危败馀生,风烟避地,岵屺瞻陟,抑又双潜,予之时可知,诗亦可知矣。追忆平生出处,获际升平,身历华胥,栩栩如梦,繇今思之,此可复得耶?其称诗,遂自崇祯乙亥后系曰「咏怀堂某年诗」,而后仿此焉。石巢阮大铖漫题。
永怀堂集·丙子诗叙(马士英)
向余从集之为牛首游,集之有「落叶满空林」句,余亦有「深机相接处,一叶落僧前」句。今岁,集之集其丙子诗,遂以前句冠简牍,刻成,适白荡老人从横山来,挂锡牛首,千馀年后,续此横出一枝佛法,而旷代词人直下知归,滴血担荷。咦!寒岩骨立,千林发脱,落叶依根,转身就父。我辈前日诗,竟识集之今日事,亦奇特矣。
集之文章经济,淩古铄今,呕心风雅,如狮子王搏象搏兔,皆全其力。以陶、储、王、李为门庭,汉魏为堂奥,《三百篇》为归宿,故其诗沉郁顿挫、清新俊逸无不有,明兴以来一人而已。然此以论丙子、丁丑以前诗可也。集之今且横按莫耶,全提一句,唱无生曲,作大号吼。山林水鸟,咸助发机;细语粗言,总标实相。谁敢复以文人眼会集之末后句?
然辋川主人夙世词客,不妻不肉,投迹空王,竟不得与裴措大同入传灯,总成孤负。集之不惜鼻头,付白荡老人,扭捏从前大雄峰头一喝,三日耳聋,是何音调!
丁丑仲冬廿有三日,弟马士英具草。
永怀堂集·辛巳诗序(张福乾)
(上缺)堂莫能仰视。斯其纯忠至孝,原本天性,天故所以曲成。夫出处之大,广渊其气,全畀之以文字之权,意盖渺而微矣。顾使先生十五年来,役役长安道上,则亦进思尽忠,退思补过,勤渠军国之不暇,夫安能出风入雅,多而精,精而新,新不已,以致天下后世知有一代之诗人、文人如是?假造物善忌,白应与彼不与此。已若夫福也,□□□□□□□□□笔侪偶今皆陈丧无□□□□□□□□□居积忧老,或酒色病废,或以实不称名折,求夫十年一冠。三旬九食,名不越户庭,历雨饥岁而讽咏不辍,咎誉两绝者,菰芦中隤然唯一张子在耳。故曰文章之美,天地所甚珍惜也。一朝之富贵利达,视无殊马牛通洞耳。然而此中苦隽之味,曷能轻以给人。吾将愿与海内有志者共钻核而粥之也。
崇祯十有五年闰十一月之上浣日,夏口老门人张福乾书于秦淮之千佛招提。
(辑自《咏怀堂诗》国立中央大学国学图书馆钵山精舍一九二八年版《辛巳诗》卷首)
永怀堂集·题记(陈三立)
永怀堂集·题辞二则(陈三立)
芳絮深微,妙绪纷披。具体储韦,追踪陶谢。不以人废言,吾当标为五百年作者。丙辰惊蛰,散原。
咏怀堂诗五言古希踪陶韦,称最胜。此上下二卷,悉崇祯辛巳一岁作。酬应七律特过半,而澹秀矜鍊,犹足与前刻相伯仲。但仅见之本,似视前刻流传尤少,殆由贱其人,或篇中于未入关之新国屡有指斥,犯时大禁,购藏者不无贾祸之惧耶?翼谋今竟从金陵书肆得之,亦可居之奇货也。假读毕,聊为题记,辛酉八月,陈三立。
(辑自《咏怀堂诗集》国立中央大学国学图书馆钵山精舍一九二八年版扉页)
永怀堂集·题记(章炳麟)
大铖五言古诗以王孟意趣而兼谢客之精练。律诗散不逮,七言又次之。然榷论明代诗人如大铖者鲜矣。潘岳、宋之问险诐不后于大铖,其诗至今存,君子不以人废言也。戊辰孟春,太炎。
(辑自《咏怀堂诗集》国立中央大学国学图书馆钵山精舍一九二八年版扉页)
永怀堂集·跋(柳诒徵)
此书都十卷,并据阮氏自刊本校印。原刻《咏怀堂诗集》四卷,《外集》二卷,《丙子诗》一卷,《戊寅诗》一卷,旧藏丁氏八千卷楼,今在钵山图书馆。《辛巳诗》二卷,则余游书肆得之,兹为合印以备谈艺嗜奇者之求。至弘光时,诗不知尚有刊本否也。
大铖当天启中,与左、魏诸公搆衅,名在珰案,终庄烈帝世,废斥十七年。叶序称其里居以来萧然无一事,惟日读书作诗,以此为生活。是集所载,盖皆其穷居屏处,淬精壹力之诣也。
大铖曾大父鹗、从祖自华,皆有才学而不轨于正。鹗从欧阳南野游,王学支裔也,而盗虚誉以贪墨败,详《明史·胡宗宪传》。自华偃蹇骀荡,仕辄不得志,见钱谦益《列朝诗集小传》。至大铖遂为有明一代奸臣之殿,得罪名教,陨首岩石,其亦家世赋遗然欤?
自华自谓其诗超于鳞而上之,且诏大铖卓出独树,自致千古。叶序称坚之先生「郡中推才子,古人无两,亦心折公,门下问字者接踵,辄曰:『盍往质吾家勋卿?』」是其诗亦本自华教融怪特之性,而归于冲雅,濡染有自,宜其异常也。大铖诗之途径,既见于自序,其论陶诗,谓靖节萧机玄尚,直欲举《大风》《柏梁》《短歌》《公宴》汉魏间雄武之气,一扫而空之,以登于《考槃》《北门》之什,似《离骚》《歌》《辨》亦在然疑出入中。易世而有辋川、太祝、京兆三子者,又能变化以广其意。今从陶入《三百》,功力倍取资博,而意象更觉日新,则后起群贤不可不勉,其自期待者,夐矣。
然史传第称大铖「机敏贼猾,有才藻」,削其诗不登《艺文志》。钱谦益故尝阿大铖,仅录其诗七首。初非其极诣,亦不加评骘。朱彝尊《明诗综》不载大铖姓字,附论于李忠毅诗前,曰:「佥壬反覆,真同鬼蜮,虽有《咏怀堂诗》,吾不屑录之。」以故清代藏书家于其诗率鲜著录。乌虖!名节之视文藻,顾不重耶?
抑余读夏存古《续幸存录》论圆海事一则,曰:「阿珰亦无实指。」再则曰:「阮之阿珰原为枉案。且谓持论太苛,酿成奇祸,不可谓非君子之过。」夫以东林子弟躬受大铖荼毒者,而为恕词若此,使大铖丁甲申之变,终已不出。读其诗者挹其恬旷之致,于品节或益加恕焉,未可知也。然则君子之于小人固不可疾之已甚,而负才怙智不甘枯寂,积苦摧挫,妄冀倒行逆施,以图一逞,卒举其绝人之才,随身名而丧之者,良足悲已。戊辰五月,柳诒徵。
(辑自《咏怀堂诗集》国立中央大学国学图书馆钵山精舍一九二八年版卷末)
永怀堂集·丙子诗卷下跋(柳诒徵)
《咏怀堂诗》十卷既印行,丁君初我白海虞贻书,谓尚有《丙子诗》下卷传钞本。亟丐丁君录示,多漫游江淮模山范水之作,风调故不二也。叶君玉虎复影寄圆海手书诗,亦集中所无。爰印《补遗》一卷,以赓前书。
渔洋《游献花岩祖堂记》云:「阮司马大铖被废后居此寺,寺多其书迹。僧雏出所藏甲申五月诗,观之殊多齮龁蜀洛清流之语。」又云:「祖师洞内一石,『佛』字宛然,阮司马题云:『岩花长吐天人供,春草难遮佛字痕。』皆纪实也。」零章断句,又出此十一卷之外,因并记之。
己巳三月,柳诒徵。
(辑自《咏怀堂诗集补遗》国立中央大学国学图书馆钵山精舍一九二九年版卷末)
永怀堂集·读阮大铖咏怀堂诗集(胡先骕)
吾国自来之习尚,即以道德为人生唯一之要素。故《武》乐蒙「尽美」「未尽善」之讥,孔子复有「虽有周公之才之美,使骄且吝,其馀不足观」之语。此种习尚固足以巩固人类道德之精神,然有时艺术界乃受其害。尝读宋孙觌之《鸿庆集》,观其诗精严深秀,诚有宋之作家。然明嘉靖间常州欲刻其集,邑人徐问以其曾志万俟卨之墓,竟有「觌有罪名教,其集不当行世」之言,事以遂止。此外大奸慝加严嵩、赵文华辈,皆文学巨子,今日读《钤山堂集》者,能有几人?若赵文华立,竟鲜有知其能文者矣。又如明末南都权相马士英,人但知其奸,而鲜知其能文,然观其序阮大铖《咏怀堂丙子诗》,乃自举其「深机相接处,一叶落僧前」之句,则知此公不但能诗,且深研内典也。阮集之以佞倖小人,始则首鼠魏珰、东林之间,卒为东林所斥,而列名逆案,继乃乘南都福王之立,阿附权相,汲引佥壬,芟锄正士。南都覆亡后,复降清室,终于走死,遂为士论所不齿,遗民所腐心,其能文之名,因之亦泯。终满清二百八十年之际,除《燕子笺》《春灯谜》两传奇外,殆无人能举《咏怀堂诗》之名者矣。其集既未为《四库》所收,士君子复深鄙其人,世间遂少流行之刻本。溧水王伯沆先生几费心力,始克缮。集其内外集共四巨册,然祗止于戊寅。前岁丹徒柳翼谋先生复在旧书肆购得其《辛巳诗》一册。阮诗之存于天壤间者殆具于是。以有明一代唯一之诗人之遗集,乃几于没世不称,不可谓非世间文化之一大悲剧也。
欲知《咏怀堂诗》在中国诗界中之位置,不可不知中国诗之源流。尝考中国诗自周秦以降,即分人文与自然两派,若《三百篇》、《十九首》、苏、李、阮、鲍、李、杜、元、白、韩、孟、欧、王、苏、黄、陈后山、陈简斋、陆剑南、杨诚斋,下逮晚清郑子尹、陈伯严、郑太夷诸诗人,皆属于人文派;若屈原、陶、谢、王、孟、韦、柳、储光羲、贾岛、姚合、林和靖、范石湖、姜白石、严沧浪、赵师秀、徐照、徐玑、翁卷辈,皆属于自然派。前派之诗,以人事为重,故无论达为显贵,穷为寒儒,皆以家国盛衰、人民疾苦为念,其伦纪之情亦极笃,故每能为深至怛恻之音,而稀有遗世独立之概;后派之诗,则忽视人事,常怀骞举出尘之思,为之者常禀冰雪之质,冲旷之怀,以隐逸为高尚,薄功业如浮云,一若大块劳生,光阴逆旅者。二者之人生观截然不同,其诗之韵味亦以迥异。《咏怀堂》则自然派之子裔也。观其与《杨朗陵秋夕论诗》句云:「时尚奚足云,所严在古昔。斋心望云天,柴桑如可即。(中略)天不生此翁,六义或几息。厥后王与储,微言增羽翮。(中略)异代晞发生,泠泠濑中石。(中略)舍是皆洳沮,偶汇亦沟洫。胜国兼本朝,一望茅苇积。滔滔三百年,鸿濛如未辟」,可知其所推许者,《三百篇》外厥为陶、王、储、谢数公,心目中且无李、杜、苏、黄,尚何馀子之足云。虽持论不无稍苛,然其宗旨可知矣。
《咏怀堂诗》在自然派诗家中别树一帜。吾尝遍读陶公及王、孟、韦、柳诸贤之诗,虽觉其閒适有馀,然尚稍欠崇拜自然之热诚,如英诗人威至威斯之「最微末之花皆能动泪」之精神,在陶、韦诸贤集中未尝一见也。如陶公《归田园居》《饮酒》,孟襄阳《秋登兰山寄张五宿业师山房待丁公不至》《登鹿门山怀古》《夜归鹿门歌》,王右丞《送别青溪》《渭川田家》《辋川閒居》《赠裴秀才迪》《酬张少府过香积寺》《终南别业》,储光羲《田家即事》《田家杂兴》《张谷田舍》,韦苏州《幽居晓坐西斋》《游龙门》《香山泉》《简寂观西涧瀑布下作月溪与幼遐君贶同游》,柳柳州《晨诣超师院读禅经南涧中题与崔策登西山构法华寺》《西亭溪居》诸诗,或咏山水之胜,或述田家之乐,皆为集中之精粹,而最能代表作者之思想者。然皆静胜有馀,玄骛不足,且时为人事所牵,率未能摆落一切,冥心孤往也。惟《咏怀堂诗》,始时能窥自然之秘藏,为绝诣之冥赏。故如「春风鲜沉冥,霁心难与昧」「林烟日以和,众鸟天机鸣。泽气若蠕动,瘁物亦怀荣」「息影入春烟,形释神亦愉」「卧起春风中,百情皆有触」「春风荡繁圃,孰物能自持。人居形气中,安得不因之」「山梦自难繁,岚翠警空想。即此寓觉因,矧复风泉响」「饮此青翠光,使我心颜醺」「眺听将安著,山川若始生」「水烟将柳色,一气绿光浮。坐久领禽语,始知非梦游」「隐几澹忘心,惧为松云有」「息机入空翠,梦觉了不分。静抱虚白意,高枕鸿濛云」等诗句,非泛泛模范山水、啸傲风月之诗人所能作也,甚且非寻常山林隐逸所能作也。必爱好自然、崇拜自然如宗教者,始克为之。且不能日日为之,必幽探有日,神悟偶会形释神愉、百情有触时,始能间作此等超世之语也。即在《咏怀堂》全集中亦不多见,他人可知矣。至于写景之佳句,几于美不胜收,而要能以閒淡之笔,写空灵之境,如「花叶沐已齐,晴鸟纷我园。伫立始有悟,任运良可尊」「辨叶歛旁眺,因香纵恬步。湖风弄微寒,果兆夜来雨。萧萧春竹鸣,高馆更成趣」「霁心与定气,冯之酌终古。自昔邈何获,在我恬有取」「空翠感微息,定览察殊状。叶并远帆鹜,鸟习天花漾。山樽给永日,清言副灵贶」「怀音达钟界,饮光坐霞庑。烟定群峰开,林缺江帆舞。遂觉性情逸,弥恻尘襟苦」「微步历禽上,清言满松听。泉幽滴春脉,林贞抱秋影。澄鲜入何际,空明转遗境」「萝葛翳山窗,梦境亦沉邃。觉闻松际禽,始悟晨峰翠」「山气生夜凉,萧机革尘侮。明灯草虫次,弥觉清言膴。倦至歇琴樽,支枕向终古」「古壑寓声闻,诸峰侍云动。空翠如有人,香端转孤诵」「淡月写空水,微烟绵夕林。于此理閒楫,憺然生远心」「山翠既虚无,月气殊微茫。奉身入清机,耳目非故常」「感此香光气,弥澄虚白心」「秋山钟梵定,诸感触无几」「澹游如阅梦,空虑直宾烟」「真机满山夜,梵止草虫鸣。即境已忘辨,观心无可清」「视听一归月,幽喧莫辨心」「孤峰超梦界,幽磬閟灵闻」「屏居成独坐,池水与心清。林月自然至,尘机何处生」诸句,皆能超脱物象,别具神理,除微嫌烹鍊外,要可抗手王、孟,俯视储、韦。即集中寻常写景之句,如「村暖杏花久,门香湖草初」「萝雨静可数,闾巷如空山」「孤舲倚山翠,木叶静可数。微风入清夜,海月渐遥举」「草暝气亦和,空翠自成露」「潭定藻影开,月白虫吟广」「炊烟冒岚影,旅梦接山云」「竹疏山气透,荷近稻香分」「林空闻露响,潭曙识星飞」「立渚见恬鹤,争烟闻乱乌」,已非姚合、许浑所易办,寻常作者偶得之,即可自诧为得神助者也。至若「放心浩劫外,置眼无生前」「尘累尽唐捐,空明入非想」「喧寂了非我,平等旨奚二」「曾谓遗物浅,不知应化深」等句,则非精研内典,确有心得之人不能道,王右丞尚有不逮,若苏长公、黄山谷之仅以佛语装门面者,尤无论矣。
《咏怀堂诗》尤有一优点,则其琢句用字之工也。尝考阮氏所称许之诗人,除陶靖节、王右丞、储侍御三家外,所亟称者厥为谢晞发。实则《晞发集》诗雕锼镶诡,取径长吉,近体则时参少陵,与陶、王异趣。然阮集之称许若是者,或赏其琢句用字之工也。《晞发集》中诗句如「月离孤嶂雨,寻梦下山川」「水生溪榜夕,苔卧野衣春」「锡声归后夜,琴意满诸峰」「窟泉春洗屐,毡雪暮过楼」「涧响夜疑雨,云寒春欲层」「鸟宿湿栖树,花流晴下溪」等,皆新隽镶奇,虽理致视《咏怀堂诗》为逊,然确为其宗派也。
尝考中国之诗,其精神固如上文所述,分人文与自然两派,其技术又可分清淡平易与生涩雕锼两派。如晋宋之陶、谢,唐之王、孟、韦、柳,宋之陈简斋、范石湖、姜白石、严沧浪,以及永嘉四灵,前派也;唐之韩愈、孟郊、卢仝、李贺,宋之梅圣俞、黄山谷、陈后山、谢皋羽,后派也。惟《咏怀堂诗》则禀王、孟之精神,副以黄、陈之手段,故倍觉过人,亦犹清末诗人郑子尹之《巢经巢诗》,以黄、陈之手段,傅以元、白之面目,亦遂开一前此诗家未有之体格。总观《咏怀堂集》中,天机独擅,不假雕饰之句,如「乍听柴扉响,村童夜汲还。为言溪上月,已照门前山」「湖风弄微寒,果兆夜来雨」「潭影澹相照,松风幽自吹」等,虽屡见不鲜,然非能代表其体格者。至如「辨叶歛傍眺,因香纵恬步」「磅礴意有得,沉冥理非误。初叶一禽啭,轻飙数花骛」「警萝若开笑,追香宛迷杖」「怀音达钟界,饮光坐霞庑」「危步历禽上,清言满松听。泉幽滴春脉,林贞抱秋影。澄鲜入何际,空明转遗境」「象纬关睇笑,草木感冲茜。湖光澄远心,峰霞荫华撰」「夕鸟衔情入,秋花质影同」「天花杂莼饭,空翠警书声」「百药延春气,群峰侍法筵。澹游如阅梦,空虑直宾烟」「幽人即芳草,宵语若深山」「无言山磬传空翠,晏坐松灯照石泉」「据梧尽日曾无梦,动操群峰各领声」等诗句,则极雕镂肝肾之能事,大非王、孟、储、韦之所习为矣。苟明眼人不为外貌所欺,则可见其与孟东野、黄山谷同一溪壑,此其所以称美谢皋羽之故,亦即《咏怀堂集》所以出奇制胜之处也。
自诸体言之,咏怀堂所最工者,厥惟五言古与五言律。五言古诗闲整以暇,极得陶、王、韦、柳之神理;五言律诗天机完整,一气呵成,尤得王、孟之神髓。其四言古诗导源《三百篇》,古趣盎然,颉颃汉魏,佳句如「令仪干岳,澄思怀渊。行芳气洁,式则幽兰」「纤月虚徐,秋花如烟」「群龙入谷,潜跃欣同。亦有不速,鸾车雍雍。班荆蓐食,力拯颓风」「临觞不乐,日月弥晏。停云崇阿,播芳南涧。龙蛰匪存,凤衰何谏」皆《雅》《颂》之遗,魏晋以还,文人歛手者,惜篇幅不多耳。至于七言,则非所长。七言古诗,真气薄弱,内美不充,驰骤竭力,故每有辞胜于意之嫌,虽佳句如「恬从秋水照吟魂,饥向青峰质危语」「不将浅籁接清哦,肯弄凡烟格玄对」仍清隽绝伦,然佳篇极稀。五七言古诗之差别,几不可以道里计,诚异事也。七言律诗大体仍七子之旧格,惟知铺排,一无深语,虽佳句如「高咏各师寒岁雪,初衣交揽六朝云」「钵影尚涵将晓月,经行时触未归岚」「尽日经行空翠里,一春调息雨声中」「江树春红村雨足,露粳秋碧晚烟和」者,亦属屡见不鲜,然完整可诵之篇颇少,殊非五言律诗之满目琳琅者可比也。七言绝句非作者所措意,一时兴到,虽有佳作,亦不足为大观,可不置论。
夫兼揽众长本非易事,老杜而外,各体皆能名家者本不数觏。阮集之能以五言擅长已非易事,固无庸苛求也。虽然,《咏怀堂诗》实质上乃有根本大缺点焉,即天性不足是也。总阮氏之一生观之,生有异禀,才力过人,自无疑义。然迹其阿附权奸,倾陷正士之行为,可知其绝无道德观念。彼身丁明季,目击时艰,在有志之士方且疾首腐心之不暇,而彼仍啸傲山水,寄情风月,极其自得。观其集中,忧天悯人之辞百不一见,即可知其人德性之薄弱矣。其感时之作,有《己未春感辽事》四律、丙子《空城雀》一七古、《秋雨卧病感时事》四律、戊寅《赋答刘赤存以闻虏警》诗六律、《圣羽避乱至山尽谈枞川被贼之状》二律,皆无一二自肺腑中流出之语,但摭拾陈言排比题意而已。即其私恩察之戚䣊友朋之间,亦无深至之言,即其《归次咏怀堂哭先恭人》一诗上,前半亦尽知铺叙景物,沉痛之语仅「一身等飞藿,百念顿攒戟。长号安可持,泪与莓苔碧」四语;至《春寒感怀先恭人》一诗,前六韵所言者皆春寒,惟末一韵「怜无慈母缝,使我中怀伤」十字始有感怀先恭人之意,然语意极其淡薄;其《雨中忆家大人孑处先慈殡室并以纪世道人心之变未有甚于此时者》二律讫无些须哀音,其天性之凉薄于兹可见。又阮氏虽酷爱自然,然非甘于栖逐者。苟真欲终老山林,则巢许高蹈志焉可夺?既承休命,则宜以社稷民生为重,乌可仍怀肥遁之思?观其崇祯元年《出山诗》,句云「饬彼车上巾,愧此篱间笠。婉词别农圃,菊松烦代葺。行颂天保章,即赓考槃什。秋色佳千峰,期与归云入」,辞虽极佳,然不立其诚,精采已失。又如「谁谓谣诼言,非我息机具。(中略)采薇兼采芝,长谣入烟雾。向谓不近情,今始达其故」「岁月遂为林壑有,云山安得是非存」「千时诚足哂,大隐亦邻欺。惟与鸾俱伏,方令鹤不疑」「但使榆关销转斗,何妨花坞有深耕」等句,非不貌为恬退,然迹其行事,则知其热中实不亚一般之群小。此所以读其诗终觉其言不由衷,而其诗之价值亦因之而稍贬也。
虽然,孔雀有毒,文采斐然。严格苛求,亦非批评之责。才人无行,屡见不鲜。我国文士,自魏武以下,如宋之问、沈佺期、储光羲、卢仝、李义山、温飞卿、冯延巳、柳耆卿、孙觌、严嵩之流亦复甚众,然不闻因噎废食,束其书而不观,则吾人之读《咏怀堂诗》,亦但赏其灵芬孤秀、阐发自然界秘奥之作可耳。陈散原先生称其诗为五百年所未有,夫能冠冕明清二代之作家,宁无独擅之长?是在有目者所共赏已。
永怀堂集·评阮大铖诗(钱仲联)
看杏花宿瑕仲山馆微雨
鸡鸣杏花中,识君深隐处。山青与托邻,草碧自成路。炊烟亦何閒,小酌就花树。辨叶歛傍眺,因香纵恬步。湖风弄微寒,果兆夜来雨。萧萧春竹鸣,高馆更成趣。移灯谙山窗,兹游吾已屡。留兴及三秋,天香饮华露。
阮石巢诗,集孟浩然、韦应物及孟郊、谢翱之长于一手。这首五古,显然是孟浩然、韦应物的风格,而其中个别句子,千锤百炼,又明明是得力于孟郊、谢翱。诗一开端,就写瑕仲的山馆,并交代自己为观赏杏花而前来,读者也被「杏花」「深隐」所吸引住。三、四句写山馆之山及访寻隐者的路,色彩鲜明,而「托邻」「成路」,境界也高远。五、六句写到馆后动态。炊烟之闲,由于人心之闲而感觉到,是无人道遇的妙语。写炊烟暗示已到了主人家,下面便接着写主客小酌,就花树,雅兴可想,也关合七、八两句。这两句是刻意雕镂而成,体现阮石巢诗的特色。上句写视线集中于花叶,目不旁顾,下句写「就花树」,因花香的引逗而放步前行,十分舒适恬美,「恬步」,自创新语。两句雕琢而仍归于自然。石巢《与杨朗陵秋夕论诗》表示自己对古代诗人的追求,于陶潜、王维、储光羲以后,特别重视谢翱,以为「异代晞发生(谢翱有《晞发集》),泠泠濑中石」而「胜国兼本朝,一望茅苇积。滔滔三百年,鸿濛如未辟」。虽持论稍苛,然可知其宗旨所在。「湖风」以下四句,切雨宿,自然入妙,以闲淡之笔,写空灵之境。「移灯」二句,交代屡游,也是开头所以「识君深隐处」的补充说明。结句宕出一笔,约秋后再游,并回应上面「小酌就花树」的即兴。全首结构严整,意境清深,钟、谭诸家,自当望而却步。
(诸伟奇辑自《明清诗精选》江苏古籍出版社一九九二年版)
永怀堂集·和箫集题记(谢国桢)
《和箫集》一卷,天一阁收进,萧山朱氏旧藏,明崇祯写刻本。原题晋熙阮大铖著,楚尾袁道山阅。阮大铖,桐城人,字圆海,与马士英同为魏党余孽,地主阶级中的顽固保守派,同为有文无行的无耻文人。一六四四年五月清兵进入北京,明社已亡,弘光即位于南京,马、阮当政,排斥正人,专主与清朝议和,挟攻农民军。不及一年,清兵战败大顺农民军之后,迅速攻下南京,弘光被俘,马、阮潜逃,成为地道的投降派。但是他们均有才华,而阮大铖尤以词曲及诗文见长,所谱的戏曲,有《燕子笺》《春灯谜》等,所写的诗《咏怀堂集》,有南京国学图书馆铅印本,并有人称他的诗情趣极为隽永,能体贴人情,颇为近理,此人之所好不同,嗜痂之癖,固大有人在。《咏怀堂集》既印行于世,但其少作《和箫集》则极为罕见。是书为崇祯间写刻本,前有甲寅袁道生序,魏之瑮小引。袁道生序说:「梅川掌大地,陋如豨圈,而余恋之,如新妇之在母家。则当即呼阮生,为石门,为香炉峰,耳目口鼻,皆有流泉可听,青松可憩也。」魏之瑮小引说:「予二十年来深可一袁郎,袁郎者即蕲春袁道生也。其性不及山巨源,多可小怪,乃独降心阮某之啧啧。」又王之朝题辞:「诗自歌行五七言近体,无不清雅奔放,名章俊语,拟诸古则长吉之怪,元稹之洁,李玉之豪,出入同异,各臻妙境;而为人复风流宕跌,鉴朗神澄,盖翩翩西晋间,非后世法中人物也。」他著的《潜山道中》诗云:「尽日翠微中,山舍上古风。槿为门户障,竹作水邮筒。柳密鸟呼鸟,天晴峰叠峰。女萝人不见,香雨散溟濛。」又《懊恼词》云:「妒杀封家十八姨,一帘红雨乱漂丝。年年只见吹花落,不见落花吹上枝。」已可见其诗词绮丽阿娜、委靡不振之风。是书为朱酂卿所旧藏,引为枕中之秘,不轻示人者,有人欲重价求之而不得,朱氏殁后,亦归于天一阁。
(诸伟奇辑自《江浙访书记》三联书店一九八五年版)
永怀堂集·前尘梦影新录·咏怀堂诗集(黄裳)
《咏怀堂诗集》四卷,《续集》二卷,《戊寅诗》二卷。崇祯刻本。徐乃昌藏书。石麒介以归余。初、续二集,封面有樊山老人题属,卷中有校字。正集卷首一序抄配。原封面尚存,题金陵毛恒所雕板。有集之自序。《戊寅诗》字较大而刊刻亦精,前有马瑶草序。以禅语论诗,颇有机锋。引所作诗断句「深机相接处,一叶落僧前」,甚俊。序尾大书「弟马士英具草」。卷前有八千卷楼藏印,又有「翁同龢观」小印,是此书未入钵山,流转常熟,遂有传抄之本。江南图书馆旧有活字本正、续集,所据为丁氏旧藏。后又刊小册补逸,即据虞山抄本,为《辛巳》《戊寅》二年诗。然《戊寅诗》则但存下卷,不知何故。阮髯集崇祯中编年诗但存二集,又有《和箫集》一种,亦明刻白棉纸印本。十年前闻甬上人家有之,又出诸集之外矣。丙戌夏,余居金陵,暇辄访古。一日经行城南坊巷,过一处曰库司坊,即「裤子裆」。于废圃荒池间得集之咏怀堂废址,犹有池水一湾,湖石三四。归而访柳翼谋丈于钵山书楼,请观丁氏旧藏阮髯诗,不知何时为人盗去,即近时印本亦不复存,求之坊市,亦无一册,怅惘久之。不意七年之后,竟得原刻三集于海上也。集之大有才华,恨居心勿净,其所编诸剧,骂世十七,解嘲十三,多诋毁东林、辩宥魏党,为士君子所唾弃。故其传奇不之著焉。此张宗子之言也,颇得其平。祁世培《曲品》中不著《燕子》《春灯》,即清流月旦。然阮髯诸曲本、诗集固不灭,非仅藏书家之好奇,亦以其撰作自有文彩,此鲁迅论六朝宫体诗之言,于阮髯亦宜。马瑶草无片纸只字传世,能山水,人或得之,改姓名为冯玉瑛,托名青楼,其狼狈盖犹在集之之下。然读其一序及断句,固能文者,又熟读外典,亦非俗士,小人无不多才,殆信然也。
(诸伟奇辑自《前尘梦影新录》齐鲁书社一九八九年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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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
【介绍】:
唐人。文宗大和初习业于洛阳龙门。曾受恩于王涯。大和九年任歙州巡官。涯于甘露事变被杀,玫以诗吊之。后屡应进士试,皆不第。宣宗大中间尚在世。撰传奇小说集《纂异记》一卷,记事神幻奇异,且多及时事。原本不存,《太平广记》等书存逸文十余则。
唐诗大辞典 修订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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辛旽(初名遍照。本玉川寺婢之子以母贱。不齿于其徒)
恭悯王。尝梦人拔剑刺己。有僧救得免。王志之。会金元命以遍照。见其貌。惟肖。王大异之。与语颇辩给。自谓得道。王大悦。屡召入内。李承庆见之曰。乱国家者。必此髡也。郑之云亦以为妖人。欲杀之。王密令避之。二人既死。乃长发为头陀。名辛旽。复来谒。始入内用事。称为师傅。咨访国政。言无不从。人多附之。士大夫之妻妾。以为神僧。听法求法而至。旽辄私焉(丽史提纲)。
右正言李存吾曰。妖物误国。不可不去。遂上疏曰。辛旽常骑马出入红门。与殿下并据胡床。其在家寄相拜庭下。旽皆坐待之。虽崔元金仁俊。亦未有如此云云。主大怒。命焚其疏。召存吾面责之。时辛旽与王对床。存吾目旽叱之曰。老僧何得无礼。旽惶骇不觉下床。王愈怒。下巡军狱鞠之。贬为长沙监务。
王纳王氏安氏为妃。一日内宴。二妃侍立。辛旽谓王曰。二妃年少。圣体不已劳乎。其褒慢无礼类此。
玄风人郭仪。每过俗节。备酒馔往灵山。奠旽父坟。旽不相识。闻之惊喜。召拜正言(并丽史)。
以遍照。为守正履顺论道燮理保世功臣壁上三韩三重大匡领都佥议使司事判监察司事鹫城府院君提调僧录司事兼判书云观事。始称姓辛。改名旽。
初王在位日久。宰相多不称意。尝以为世臣大族。亲党根连。互为掩蔽。草野新进。矫情饰行。以取名望。及其贵显。自耻门地卑寒。连姻大族。尽弃其初儒生。儒而少刚。又有门生座主。同年之号。党比徇情。三者不足用也。思情离世独立之人。以革因循之弊者久矣。及见吨。以为得道寡欲。且出于贱微。更无亲比。任之大事。则必径行。而无所顾籍。故拔于髡缁。授以国政而不疑也。王请旽屈行以救世事。旽阳不肯。以坚王意。王强之。旽曰。尝闻国王大臣。多信谗间。慎无如此。乃可福利世间也。王乃手写盟辞曰。师救我。我救师。死生以之。无感人言。佛天證明。于是旽与议国政。用事三旬。罢逐亲勋名望家宰台谏。皆出其口。领都佥议久虚其位。至是自领之。始出禁中。寓奇显家百官诣门议事。旽以辰巳圣人出之谶。昌言曰。所谓圣人岂非我欤。初显后妻寡居。旽为僧得通。后乃归显。及旽贵。主显家又通。以显妻主中馈。旽贪淫日甚。货赂辐凑。居家饮酒啖肉。恣意声色。谒王则清谈。龁菜果茗饮。
幸演福守。大设文殊会中。佛殿结䌽帛。为须弥山。环山燃烛。大如程。高丈馀。夜明如昼。丝花彩凤。炫耀人目。币用䌽帛十六束。选僧三百。绕须弥山作法。梵呗震天。执事者无虑八千人。王与辛旽坐须弥山东。率两府礼佛。旽白王曰。善男女愿从上结文殊胜因。请许诸妇女上殿听法。于是士女杂还。寡妇至有为旽冶容者。及至饭僧。王手擎金炉。遂僧行香。略无倦容。旽以饼果散于妇女。咸喜曰。佥议乃文殊后身也。士女饫珍羞或弃地。一会所费至钜万。王命忽赤忠勇卫二百五十人。昼夜卫旽。是日。暴风终日。黄尘涨天。会凡七日。而暴风三日。大霜三日。
命起楼于宫门东。大陈百戏。击毬以观之。辛旽骑马至都评议司幕前。宰相皆起立拱手。旽马而与语。旽服饰一如王。见者不能辨。愤其无礼。
以僧千禧为国师。禅显为王师。二僧皆旽所善者也。王九拜。禅显立受。百官朝服就班。旽独戎服立殿上。每王一拜。辄啧啧称叹。私语宦者曰。主上礼容。天下稀有。其阴媚取宠如此。史官尹绍宗在傍。旽顾谓曰。无忘国书事。吾将取观之。初禅显之未封也。绍宗族僧夫目谓绍宗曰。旽之贪暴。犬豕不若。必误国家。禅显附之。吾不忍见。遂逃入山。元使乞彻至问曰。闻尔国有权王。何在。时中国谓吨为权王故云。
王步行辛吨家。置酒落成。初吨在奇显家。由奉先寺松冈出入王宫。冈西南隙地。旽白王曰。幸此就构小房。则庶便老仆进退。王许之。旽分其党督役。不日而成。又于止园作别室。重门深幽。明窗净几。焚香独坐。萧然若无欲者。惟许奇显妻及二婢出入。凡陷罪者。求官者。必遣妻妾。先赂显妻内谒。显妻出谓曰。别室甚狭。不可著表衣。又不可率从者以入。其妻妾去表衣。以短衫赉贿货独入。具陈所欲。旽独与相对。丑声流闻。显与妻事旽。朝夕不离侧。若老奴婢然。
知都佥议吴仁泽。与前侍中庆千兴。前评理睦仁吉。三司右使安遇庆。三司右使金元命。前密直副使赵希古。判开城李珣。评理韩辉鹰扬军上护军赵璘。上护军尹承顺。密议曰。辛旽邪佞阴狡。好谗毁人。斥逐勋旧。杀戮无辜。党与日盛。道诜记有非僧非俗乱政亡国之语。必是此人。将为国家大患。宜白王早除之。判书辛贵。闻以告旽。旽入告于王曰。旽山水间一袖者也。上勤令至此。不敢违命。思欲去汗恶用贤良。使三韩百姓粗得平安。然后将一衣钵。还向山林。今国人将杀旽。愿上哀矜。上惊问之。旽俱以贵语对。乃命系仁泽等巡军鞠之。杖流仁泽希古千兴元命遇庆仁吉于南裔。没为官奴。籍其家。又流珣承顺璘于外。后仁泽闻旽必欲杀己。乃逃。旽系仁泽妻子于巡军。又以判司仆寺事玉天桂。尝养仁泽小子。疑与仁泽同谋。痛行栲椋。辛死狱中。获仁泽杖烽卒。
旽初以僧行。见信于王。既纳金兰女。又蓄妾无算。卿大夫妻貌美者。必密招私之。凡在朝者。皆希恩畏威。争献臧获宝器。王犹以不受禄。不近色。不置田园。信重之。旽恣行威福。恩雠必复。世家大族诛杀殆尽。人视若虎狼。至使仕者夜直其第。论资授官。出则侍中以下拥前后。道路为之填塞。市不开货。奇显崔思远为腹心。李春富金兰为羽翼。党与满朝。王亦有不自安之意。称领相而不敢官。旽自知鸱张大甚。恐王忌之。遂谋不轨。及王谒宪景二陵。分遣其党。设伏道傍。约行大事。及王还宫。旽谓其党曰。何不如约。其党曰。见上仪卫甚盛。不忍犯也。旽怒且骂曰。尔辈诚怯懦不用者也。自是日夜聚谋。更刻日举事。旽门客选部议郎李韧。备知凶谋。阴籍记之。事迫乃匿姓名。称为寒林居士。为书夜投宰相金续命第。即微服亡去。续命以其书闻王。命巡卫府收捕旽党。显思远郑[采-木+电]汉陈𠃔俭奇仲脩韩乙松高仁[咒-几+尤]鞠之。王始疑韧诬搆。不之信。及讯其党皆服。流旽。遂诛党与。王叹曰。益齐尝言。旽非端人。必贻后患。先见之明。不可及已。
臣等按人君之为国。莫先于堲谗远佞而已。旽之将不利于宗社。有耳目者所共见知。郑世云李承庆尝杀欲之。王劝使潜避。李齐贤李仁复韩脩亦言非端人。王独迷而不悟。听之不察。用之勿疑。任之益专。信谗贼而养寇盗。后虽噬脐得乎。多见其王之惑也。
两府台谏理部上书曰。大逆天下万世之所不容。辛旽本一微僧。滥遇上知。位极人臣。而进退百官。颐指气使。视其附己与否。而予夺之。广植𠒋徒。觊觎非分。幸赖祖宗之灵。殿下先见之明。阴谋发觉。乃用宽典。止于流放。三韩缺望。且旽之党与。岂惟思远奇显等七人而已。伏望殿下断以大义。寘旽极刑。籍没家产。并夷其党。以快众心。王从之。遣大司成林扑判事金斗。诛旽于水原。初王与旽春富等同盟。至是授扑盟书。使示旽数曰。迩尝谓。近妇女。所以道引养气。非敢私之。今闻至生儿息。是在盟书者欤。城中甲第至七。是在盟书者欤。如是者数事。数罪讫可焚此书。朴至水原。使人诈报宣召。旽喜曰。今日召还。益为阿只思我也。阿只方言小儿之称。旽当刑。束手乞哀于朴曰。愿公见阿只活我。乃诛之支解。以徇枭首京城。旽性畏畎犬。恶射猎。且纵淫。常杀乌鸡白马。以助阳道。时人谓旽为老狐精。
高丽有国。将五百年。天之眷顾已怠。既生庸暗悖戾之恭悯。又生奸轨𠒋逆之辛旽。王本信佛。则旽为之谈空以谀之。王梦既惑。则旽为之矫饰以媚之。旽既得志。固宠弄权。蔑上下之分。毁君臣之体。服御仪卫。一如其君。公卿大夫皆出其门。党与既众。潜图不轨。天下古今之大要覆载所不容也。旽何人哉。其罪逆如是其极。而天不速罚殛之。以至今日。亦何理哉。天若眷佑高丽。扶持而全安之。则虽有此旽之奸逆。而郑世云得以杀之。李存吾得以黜之。李齐贤得以斥之。将何以售其奸哉。惟其有是旽。而有是恭悯也。故旽之子孙。窃恭悯之宗社。恭悯卒为亡国之主。呜呼仁爱人君者天心也。而靡常难谌者亦天命也。天之于高丽。非不眷眷唇。而恭悯曾不敬天怒天渝自绝于天。此天命之所以靡常而有时乎难谌也。何独诿诸数乎。后之为人君者。可不知骏命之不易。而恭悯为殷鉴也哉(并通鉴)。
辛旽秉国政。寓奇显家通其妻。闻士大夫妻妾有姿色者。以微谴囚其夫。令传报其家。若主妇诉其冤。则可免。其妇即就旽家入中门。去其婢仆。旽独坐书堂。随意纵淫。因放其夫(丛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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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续高僧传·杂识篇第十之三
释性静,字普缘,武林人也。初净发于西湖,久之弗怡。携所贮手掣茶策杖,天台千丈瀑下及五泄龙湫,遍试之。至永嘉,闻西岑紫芝峰下有鉴泉,为张又新守郡时烹茶水,亟荷瓶往。至则一泓冰冽出,旗鎗瀹斗,不在中棂(濡)、惠山下,逌然曰:“吾老是山矣。”遂卓庵其旁。谷雨,圃黄竞芽,走大罗诸绝巘摘,盈簏肩归,以意制之,越宿茶成,注诸瓯,令雪黑浮香扑案,啜之,一时遐迩噪紫。紫芝峰下,僧茶特异,凡高人墨客,名缁胜羽及荐绅先生,赴如奔泉。静不殊彼我,操单持涤铛注缶,人人自以新遘卢玉川癖,归而吸他茶便不尔,或诗渴酒醒,亟诣双杵茶烟,下乞一杯,如醍醐灌顶。性简率,冬夏一方布袍,修干鹤𦡱,留髭伐发,或兼旬懒薙,毵毵被两耳,晨昏无恒课,而鱼磬自若。不轻度弟子,而道侣日相问訉。所居不过茅茨,而盛饰一无量寿佛像,穷极庄严。客至伺陆灶水沸,开云脚,浮乳花,引满别去,不讲道说偈,而禅味醰醰,直从舌根證入。林殿阁任先,刘方伯元受,邵水部金门,周雪朗、陈三有两孝廉咸与之游,皆深彻佛旨,谓:“静乃透悟如赵州唤吃茶者,不是过也。”而自起炉灶,独辟心传热,铛炽炭煆,十指如舌,锥其馈远,则署曰:“普缘茶”。得之者珍异,如摩尼珠、优昙花,不必曹溪一花五叶,而后侈盛也。静以明万历庚申住此山,至己丑十月十有一日,示寂郭仙庵,荼毗葬紫芝峰下,李象坤为作《茶祖禅师塔铭》,文词清丽,自载《别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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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经载道之文也诸子明道之文也载道之文如日丽乎天明道之文如水行乎地而出无穷其有功于国家其有功于吾道岂小补哉抑世之工于文章者固多能明夫道者盖鲜矣汉上李先生继本前翰林学士承旨李彦闻之子也禀中州清淑之气奇才卓荦绝人早以能诗名动搢绅登至正丁酉科进士第未几中原俶扰先生遂隐居不仕上考唐虞三代及两汉之文下溯伊洛诸儒之源流于势利澹如若将终身焉而河朔学者尊仰德业担囊负笈不远数百里来学先生性虽高迈能随其才识上下而胥教诲之故登高科跻膴仕屡有其人是皆教育有素启迪有方故也敏尝从之游且相知之深每叹其文本根以六经出入乎群书上下乎诸子之间故其文章浑厚雄深而人莫易窥其涯涘譬之春江波涛一碧千里夏云奇峰叠见层出又若新秋雨霁玉宇无尘爽气袭袂冬则如高山晴雪远树寒烟其文之变化靡常大率类此其千变万化固无常矣究其所以无非著明是理也其所以助国家裨治道也不既多乎今年春先生之子方曙方煦访予于金台客邸酒边询及先生之文皆览涕而言曰先人平日撰述最多今之所存者乃兵燹散落之馀仅二百馀篇耳幸有以序之敏于先生之文固不敢妄议姑述其梗槩如此云
门人李敏拜手谨书
一山文集者元翰林检讨东安李继本先生所著也先生乃学士承旨楚国公仕赡之子王宗嗣榜第三甲进士平生素以文鸣所作甚富于千百中仅存七八其孙容城教谕伸编次其诗文一帙今巡按福建监察御史许公间乃以示颖命为校正颖既仍分类定卷订其字之舛讹始终反覆庄诵三四则知先生之文浩乎困乎非浅陋凡近可得而窥其涯涘也呜呼元气流行乎天地之间其英华纯粹钟于人必为绝出之才苟不施于政事以扬其美则假为文辞以鸣国家之盛非立言学古之君子其孰能之哉先生为中州大儒家学之传渊源有自经史子集无不贯举其词义如河流滂沛不待疏决而无壅窒如庖丁解牛不待鼓刀自得肯綮之妙其作为文章法度森严无冗长之语温润者又如玉产于蓝田粹然不见其瑕疵莹洁者又如珠孕于合浦粲然不睹其淫媚也舂容典重者又如金钟大镛之在东序动中律吕皦然不闻其乱杂之声也先生之文若是何可泯没而不传于世哉然传与不传显晦系之焉耳当晦之时固有待于知者既得知者又宁有自秘不广其传于海内者哉此先生之文有待于御史公而后显者其神交冥合于百年之后岂偶然哉御史公以名进士出按历外服振肃纪纲绳纠之暇又得以用心于文事非崇重儒道之君子畴克尔欤君子乐道人之善成人之美颖故序之于左景泰
癸酉二月吉日候官县儒学教谕黎公颖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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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历代人名大辞典
全宋诗
徐积(一○二八~一一○三),字仲车,楚州山阳(今江苏淮安)人。早年曾从胡瑗学(《吕氏童蒙训》)。英宗治平二年(一○六五)进士(《续资治通鉴长编》卷三五七)。神宗数召对,因耳聩不能出仕。哲宗元祐元年(一○八六),以近臣推荐,为楚州教授。徽宗崇宁二年除监西京嵩山中岳庙,卒,年七十六(《节孝集》卷三二附王资深撰《节孝先生行状》)。政和六年(一一一六)赐谥节孝处士。以孝行著闻,苏轼称之为“古之独行也,于陵仲子不能过,然其诗文则怪而放,如玉川子(卢仝)”。著有《节孝集》三十卷、附录一卷。《宋史》卷四五九有传。 徐积诗,以明嘉靖刘祐刻《节孝集》为底本。参校明抄本、清康熙丙子山阳丘迈刻本(简称康熙本)、影印文渊阁《四库全书》本(简称四库本)、宣统三年重刊本(简称宣统本)。从校勘获知,后三本均出自明嘉靖刻本,而宣统本行款规格最为整齐,故行款规格从宣统本。
全宋文·卷一六一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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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曾植,字子培,号乙盦,嘉兴人。光绪庚辰进士,历官安徽布政使,署巡抚。
词学图录
沈曾植(1850-1922) 字子培,号乙庵,晚号寐叟、巽斋。嘉兴人。光绪六年(1880)进士。授刑部主事,迁郎中。宣统元年(1909)辞官。入民国,在沪为寓公。博学,综览百家,旁及两氏。诗沉博奥邃,为同光体魁杰。人以为词中之卢仝、樊宗师。有《海日楼诗》、《海日楼文集》。词集名《曼陀罗寱词》。
沈曾植集校注
1851-1922,浙江嘉兴人。字子培,号巽斋,别号乙盦,晚号寱叟,晚称巽斋老人、东轩居士,又自号逊斋居士、癯禅、寐翁、姚埭老民、乙龛、余斋、轩、持卿、乙、李乡农、城西睡庵老人、乙僧、乙穸、睡翁、东轩支离叟等。他博古通今,学贯中西,以“硕学通儒”蜚振中外,誉称“中国大儒”。
苻娄庭漫稿·自序
光绪己亥,旅寓鄂州,南皮公馆余城南之姚园。树石苍润,庭宇轩豁。笔床茶灶,不移而具。小园可赋于子山,草堂不殊于锦里。安居饱食,文质靡底,吁可愧也。园多盆花,皆颠本之由蘖者,磥砢轮囷,若磐若礐,若兽蹲,若云卧,或百年,或五六十年,其寿不可知,然皆婆娑怪伟。燕吴语谓之桩,楚之语曰兜,皆俗字。桩者,株字音转,东侯,阳声、阴声对转也。兜亦株字音转,舌头舌上隔标也。《山海经》:「三株树,其为树如柏,叶皆为株。」《列子·黄帝篇》:「若株驹。」《释文》:「株驹,枯树木根也。」枯木而有叶如柏,其为由蘖复生也审矣。《诗》:「譬彼坏木,疾用无枝。」《毛传》:「坏,瘣也。」《尔雅》:「瘣木苻娄。」郭注:「谓木病危尪伛瘿肿无枝条。」又云:「枹,遒木魁瘣。」郭注:「根枝节目,盘结磈磊。」今验众株之形,实如郭后注所称「根枝节目,盘结磈磊」,而非「无枝条」者,但枝条不畅茂耳。郭前注就《诗》义言,《诗》言无枝,取略意也。瘣木理无枝,不必绝无一枝也。察众株枝多接成,天生者仅半之,则人力所成,补黥息劓,又不可以一端尽矣。魁之为言,较桩、兜语尤肖,侔称尽意。余尪羸积年,有同玄晏。感卢升之《病木赋》意,乃名其园曰株园,室曰苻娄庭,偃息安般,消寒视荫,偶有所感,辄缀数言,以居命之为《苻娄庭漫稿》。
沈曾植自序。
曼陀罗寱词·序
吴兴公以鸿硕广揽,负斯文之寄于贞元绝续之交,延祖宗养士之泽者且十馀年。生平著述等身,所为词,手定者凡四,彊村翁既汇而存之矣,复选而录入《沧海遗音》中。公子慈护以序来属。呜呼!余又何敢为公词序也?忆曩客沪上,登海日楼,谒公于燕座。公手一卷词曰:「生平之志与业,具于是,子其为我定诸。」余既退而卒业,乃复于公曰:「古人称意内言外谓之词,夫琼楼玉宇,烟柳斜阳,常语耳,神宗以为忠,而寿皇以为怨。五季割据,韦端已独抱思唐之悲。冯正中身仕偏朝,知时不可为,所为《蝶恋花》诸阕,幽咽惝恍,如醉如迷。此皆贤人君子不得志发愤之所为作也。公之词将毋类是?」公笑曰:「有是哉!子之能知吾词也。然而见其表未见其里也。」公自鼎革,龙蟠黄海,复壁柳车,杂宾盈室,宣光纶旅之望,老而益坚。故辛壬以后词,苍凉激楚,又过前编。彼妇之嗟,狡童之痛,如讽《九辩》,如奏《五噫》,托兴于一事一物之微,而烛照数计,乃在千里之外。至其不可㕦言者则谲言之,不能法语者则垂涕泗而道之。合骚玄于一冶,喻鹏鲲于一指。陆放翁之掉书袋,元遗山之嗜金头大鹅,又未可一二尽状也。今公往矣,复读公词,犹前日事。呜呼!余又何敢序公之词也!虽然,公之精神,在帝左右,公之词,且如列星二十八宿环北辰而无极。昔谢叠山谒稼轩祠,自昏暮至三更,闻有疾声大呼,若鸣其不平者然。吾又安知夫异日者南泛扶胥之口,北陟医巫闾之巅,不且有大音发于空间,镗鎝铿鍧,与天风海涛相应和者?余虽不敢序公词,而又何忍以弇陋辞也?因书之以复于慈护,且以谂天下后世之读公词者。壬申夏五,张尔田。
曼陀罗寱词·自序
九年立宪之诏下,而乾坤之毁一成而不可变,沈子于是更号曰睡翁,不忍见,不能醒也。而所闻于古人,所谓「缓得一分,百姓受一分益」者,晨夕往来于胸臆。又时时念逊荒古训,自号曰逊斋。缓之而不可得,强以所不欲为而不能,太息请解职不遂,而仍不免槌床顿足,扬眉眴目之责,睡与逊两不称矣。清宵白月,平旦高楼,古事今情,国图身遇,茫茫然,惆惆然,瞿瞿盱盱然,若有言,若不敢言。夫其不可正言者,犹将可微言之;不可庄语者,犹将以谲语之;不可以颢譬者,犹将隐譬之。微以合,谲以文,隐以辨,莫词若矣。张皋文氏、董晋卿氏之说,沈子所夙习也。心于词,形形色色无非词,有感则书之,书已弃之,不忍更视也。越一岁而世变,飘摇羁旅,久忘之矣。丁巳春,儿子检敝簏得之,写出之,屏诸案几,犹不忍视也。戊午移居,复见之,乃署其端日《僾词》,「如彼溯风,亦孔之僾。民有肃心,荓云不远。」其当日情事耶?次其年,其事可见。然终不忍次,非讳也,悲未儩也。戊午十一月,谷隐居士。
先君词稿,手定者四种:曰《僾词》,曰《海日楼馀音》,曰《东轩语业》,曰《曼陀罗寱词》。经朱古微丈删定,统题为《曼陀罗寱词》。既而丈辑《沧海遗音》,于先君词又稍有所去取。颎从箧中检得《僾词》序,为先君手迹。虽序仅一种,而先君为词大旨,略具于是,爰重录,并刻卷端。男颎谨记。
沈乙盦诗·序
余与乙盦相见甚晚。戊戌五月,乙盦以部郎丁内艰,广雅督部招至武昌,掌教两湖书院史学,与余同住纺纱局西院。初投刺,乙盦张目视余曰:「吾走琉璃厂肆,以朱提一流,购君《元诗纪事》者。」余曰:「吾于癸未、丙戌间,闻可庄、苏堪诵君诗,相与叹赏,以为同光体之魁杰也。」同光体者,苏堪与余戏称同光以来诗人不墨守盛唐者。自是多夜谈,索君旧作,则弃斥不存片楮矣。乙盦博极群书,熟辽、金、元史学舆地,与顺德李侍郎文田、桐庐袁兵备昶论学相契,词章若不屑措意者。余语乙盦:「吾亦耽考据,实皆无与己事。作诗却是自己性情语言,且时时发明哲理,及此暇日,盍姑事此?他学问皆诗料也。」君意不能无动,因言:「吾诗学深,诗功浅。夙喜张文昌、玉溪生、山谷内外集,而不轻诋七子。」诗学深者谓阅诗多,诗功浅者作诗少也。余曰:「君爱艰深,薄平易,则山谷不如梅宛陵、王广陵。」君乃亟读宛陵、广陵。明年,君居水陆街姚氏园,入秋病疟,逾月不出户,乃时托吟咏。余寓庐相密迩,有作必相誇示,常夜半叩门,函笺抵余,至冬已积稿隆然。又明年,庚子之乱,南北分飞,此事亦遂废矣。君诗雅尚险奥,聱牙钩棘中,时复清言见骨,诉真宰,荡精灵。昔昌黎称东野刿目鉥心,以其皆古体也。自作近体,则无不文从字顺,所谓言各有当矣。
余生平喜检拾友朋文字,君作落余处者殆百馀首,念离合之踪无定也,特序而存之。
光绪辛丑,陈衍。
寐叟乙卯稿·序
嘉兴沈乙盦先生,今之闳览博物君子也。写定《寐叟乙卯》稿,授之削氏,杀青既竟,先生命之序。序曰:
昔晚周东驾,政异俗殊,鲁史编年,独书王正,何则?平王已降,周祚中微,列国之君,窥窃神器。晋文请隧而罔顾礼义,楚庄问鼎而莫识重轻。宣圣删述《春秋》,特揭尊王之旨,盖所以惧乱贼、严名分也。陵夷至于战国,势益衰敝,七雄互相吞灭,纲纪湣然绝矣。然秦臣避其恶名,温人辩其非客,犹得端拱在此位,天下奉为共主者,斯亦《春秋》从周之效也。然则先生诗开宗明义,首题七年元日者,知其志在《春秋》,见之行事,而深切著明矣。夫古今诗人隐逸之宗,仲伟所称,厥惟靖节。观其东轩寄傲,南村独游,耕下噀之田,拒元嘉之聘。夷、叔同其饥食,祖、谢勖其相从,延年所谓物尚孤生,人固介立者,贞风凌俗,良足钦焉。所著文章,义熙以前,题晋年号,永初以后,止纪甲子,此则大节皦然,以示耻事异姓之志。与夫胥馀演范,不署周年,陈咸荐时,唯遵汉腊,岂非后先同揆,垂为世楷者乎?先生自辛亥后,遗世独善。履霜之洁,后凋于岁寒;停云之思,靡从乎新好。柴桑高逸,庶几有之。惟是荆卿报嬴,挥剑而出;田畴高世,严驾而行。陶公集中,往往托之歌咏者,忠怀耿耿,但恨所遇非时耳。向使豫章逆取,有抗乎高门,山阳安荣,未归于下国,则元熙纪年,必将著之篇什矣。兹者重华协帝,行否德之禅;乔木世臣,袭汉官之旧。则当三元肇历,四序履端。蓼亭庆其重兴,桐官期其嗣建。谨志岁月,复见天心。《语》云「告朔饩羊,我爱其礼」,斯之谓矣。先生誉馥区中,道轶萌外。诗为馀事,岂仅藉此而传?是遍简册不多,声流悽惋。虽其中苔岑恊好,半出唱酬;蒿里悲吟,或伤殂逝。而悬高寒于北阙,录梦华于东京。怀而慕思,溢乎辞表。至若《春秋》之义,兴周为大,月正上日,犹存帝号。岂惟司马拾遗,纂今上之纪;实乃公羊奉始,著大统之文。先生通乎《春秋》之教,尤足为后世诗家易代随时、尚志不仕、循用甲子之例者,创立书法也。呜呼!子云寂寞,点世美新;嗣宗猖狂,罄辞劝进。讽先生诗,其能无愧也乎?
丙辰春三月,元和孙德谦谨序。
寐叟乙卯稿后·序
岁癸丑,始谒嘉兴沈公于沪舍,而读公所为诗。公宏劭广揽,走东南者以为望。诗何足以尽公?顾自邦宇崩沸,流人遵海上,一觞一豆,一花一鸟一拳石,永曛旦,叙殷勤,非是无以寄其抱。公属鞬其间,若不经度,而终乃愈奇。谓吾之于诗也,譬蜩父之承筐,然亦掇之而已耳。余臆则不然。不观夫卉之病槁乎?莫冽于廪秋,风泬水漻,烟荄禅叶,津之泽于菀者涸矣。虽有懿彩,固无自茁。即春以临之,零露泫其条,阳和披其枝,翠娉粉媚,望若新沐。夫是卉也,岂有心于衒哉?其溉者然也。筑基于壤,葺故蘖而饰之,飘摇一朝,尚不能与瓦砾伍,是岂有材之用哉?公诗以六籍百氏、叶典洞笈为之溉,而度材于绝去笔墨畦町者,以意为輗而以辞为辖。如调黄钟,左韶右濩,如朝明堂,尧醲舜醺。谲往诡今,摭瘁攓窳,上薄霄雿,下游无垠,挬拔劖露,耸踔欹立。其绳切物状,如眇得视,如跛得践;其蛰扶夐迈,如寒厉肤,煦以温燠,如溽大酷,扇以凉凊;其幽咽骚屑,缮性鞫情,靴如孤葩,空壑自嫭,土视粉黛;其严听尊瞻,醨化可醇,君都臣俞,父熙子皞,如涖廉陛,指挥亵御,如踞蟠座,天龙海众,膜拜礼赞,贲贲赫赫,睨之背芒,慄不敢近。呜呼!其可状者如此,其不可状者岂极耶?余不知诗,顾尝游乎玄之藩,其秘也蟠天根,其观也剖冥尘。出阿入茶,白伞彻光,弹指自在。口不能言,而若有被之者,其诗之为耶?诗固不足以尽公,顾异日数诗者必不遗公。公生平有诗数百篇,不自爱护,散落往往在人口,惟兹首尾具可咏摇。锲既成,顾末简,乃以导言命幽鄙,遂书之。若夫契骚雅,准正变,配韩俪苏,上躐诸古作者之林,竺古而工文章者能言之矣,则以俟代之硕宿于前叙。
强圉大荒落之岁壮月,钱唐张尔田。
海日楼诗集·序
辛酉冬,晋谒吾师沈乙盦先生,谈次请刊其诗,师曰:「俟盖棺后,子为我序之。吾诗即语录,序必记此言也。」今慈护世兄谋刻诗集,属遵命为序。呜呼!《华严经》谓九地菩萨,虽八地菩萨不能知,余恶足以知吾师之诗?忆三十年前,与桂伯华居士论诗,尝谓渊明诗无异偈语,与吾师语录之言甚合。盖诗之为道也,情动于中而形于言,就当前现量摹写情景,长言而咏叹之,言乎其不得不言,初非有意为诗也。故兴观群怨曰可以者,贵能俾人随所触而皆可,不必如经生家析《鹿鸣》《嘉鱼》为群,《柏舟》《小弁》为怨也。孟子言《诗》亡而后《春秋》作,盖明公理,存大义,正是非,天地之心也。天地不能言,寄士大夫以言之。故《诗》《春秋》者,士大夫代天地立言之具,以成其与天地为参之德,特《春秋》严而《诗》婉耳。后世诗派,流演滋繁,纵能独辟蹊径,自造其极,亦祇为诗之一体,能得其全者,不数数见也,欺心炫巧者无论矣。不读古人之诗,不足以学诗,固矣;然搆思命笔之际,必尽忘古人而后可。若规规学步效颦,则正如钝斧子擘栎柞,皮屑纷霏,终不能动一丝纹理,岂非自桎梏耶?既承师命,不敢以不文辞。谨就所见,略申其义,质诸世之深于诗者。至于其诗未加赞美者,弟子固不敢议师,且恐有谓其私者,留待天地后世之知言君子矣。
释迦文佛降世三千四百九十八年癸酉正月,受业合肥蒯寿枢谨序。
海日楼诗集·序
寐叟既殁之十有二年,其孤慈护既刊其所著《蒙古源流笺證》,乃出所裒海日楼全诗九百馀首,请序于余。因念数十年来所有朋好,相与为文字骨肉者,凋谢略尽,黯然不可为怀。涛园之诗,寐叟犹及为序,节庵则散原序之,今惟散原与余存耳。《记》曰「朋友之墓有宿草而不哭」,然既痛逝者,行自念也,则仍述吾两人往来聚散倡酬书札之素,以写余悲。往者涛园尝言,予兄弟于朋辈之为诗,能鼓舞而督促之,使裒然成帙,乃戏以催耕之布谷、促织之络纬相况,可云善谑。盖涛园素罕作诗,自要先伯兄木庵先生客皖南大通、淮北正阳关,不两年,成《正阳集》一巨册。陈韬庵太傅少作多不存稿,自里居与先伯兄相倡和,始存其稿,至今殆千首。余之怂恿寐叟为诗,则已详同客武昌时所作序中。嗣是寐叟出守南昌,则资余游匡庐;提学皖省,则招余游安庆;寐叟将赴欧美考察政治,则寓余武昌寓庐;辟地上海,则海日楼、谷隐诸所居,余尤数数至。其踪迹,彼此诗中,约略可寻。寐叟论诗,与散原皆薄平易,尚奥衍,寐叟尤爱烂熳。余偶作前后《月蚀》诗,寐叟喜示散原,散原袖之以去。寐叟诗多用释典,余不能悉,余《题寐叟山居图》五言古四首,寐叟亦瞠莫解,相与怪笑。寐叟短札诗稿存余所者,无虑百馀通;其散见于余诗话者,不能尽也。今翻阅兹编,武昌以前所作,盖廑有存,其他为余未见者,亦罕矣。其选入《石遗室师友诗录》《近代诗钞》者,至二百首,皆其尤精者。故余于寐叟之诗之甘苦酸咸,敢谓知之之深,一如己诗之甘苦酸咸。其足为外人道者,固已具《诗录》《诗钞》中所首载之鄙论已。
癸酉端阳节后,七十八叟陈衍书于苏州之聿来堂。
海日楼诗集·后序
乙盦先生诗最初刻者为《乙卯稿》,海宁王静盦国维编次,元和孙隘堪德谦校刻,钱唐张孟劬尔田为之序。其后朱古微先生为刻《海日楼诗集》,断自壬子以后,得诗三百馀篇,次为二卷,《乙卯稿》全入第二卷中。先生捐馆舍,哲嗣慈护以未刻诗稿乞朱先生审正。又数年,朱先生亦卒。慈护乃奉诸稿归,授兆蕃,俾为排比。既又从遗箧中检得诗稿,有题《苻娄庭集》者,有题《甲乙丛残》者,有题《丙辰稿》《丁巳稿》者,悉以示兆藩。诗有朱先生所未及见者,字句亦往往互异,审为先生手定,乃荟而录之。以丙辰至壬戌七年之诗,绩朱先生所刻,亦次为二卷,辛亥以前为补编第一卷,壬子以后与朱先生所刻年月相出入者及未考得其年者,为补编第二卷。皆写定,合朱先生所已刻,得诗千三百馀篇。此中次第,容尚有参错,文字亦或不免舛错,善读者枕葄而钻仰焉,庶几可以循径涂、知体要矣。又有馀稿二百馀篇,皆不知其题,慈护持以质先生宾友,可补题者,当次第授写官。先生诸所为题咏散在人间,他日搜孴得之,皆可续入补编。先生诗博大精深,集诸家之成而别成一家,世知与不知,罔不推仰,无待兆藩言者。谨述编次所经历,以附于卷末。
壬申夏五,金兆蕃谨记。
海日楼诗集·跋
寐叟所为诗,类不自收拾,散佚不知凡几。及国变流寓沪渎,始录存稍多,即今公子慈护重辑四卷本是也。寐叟于学无所不窥,道录梵笈,并皆究习,故其诗沈博奥邃,陆离斑驳,如列古鼎彝法物,对之气敛而神肃。盖硕师魁儒之绪馀,一弄狡狯耳,疑不必以派别正变之说求之也。晚岁孤卧海日楼,志事无由展尺寸,迫人极之汩圮,睨天运之茫茫,幽忧发愤,益假以鸣其不平。诡荡其辞,寤寐自写,落落悬一终古伤心人,此与屈子泽畔行吟奚异焉?则谓寐叟诗为一家之《离骚》可也,为一世之《离骚》可也。
甲戌冬日,义宁陈三立。时客故都,年八十有二。
海日楼诗集·跋
右重编《海日楼诗》四卷。平湖金篯孙先生手定。补遗一卷,则重编后历经乙盦先生诸旧好鉴别,以为年月不合者。仓卒排印,不及改编,姑汇集以待将来之重订而已。乙盦先生以馀事作诗人,一时兴到,随取断烂报纸或简札封套书之,往往令人不辨首尾,因亦不易编次。乙盦先生下世后,哲嗣慈护悉取未刊各稿,乞朱彊村先生为之审正,朱先生亦苦其爬梳不易也,又以托诸陈苍虬先生。当朱先生易箦时,予深恐其散落,爰为请归慈护,慈护先后就商于马一浮先生。卒由金先生编定,而予门人朱居易为写清本,予复为邮致陈散原、夏吷庵、李拔可、李證刚诸先生,亦各稍有更定。而文字奥衍,又多引用梵典,读者不易骤识,原稿既不可悉见,讹文夺字,亦姑仍之而已。清本置敝箧中者有年,慈护原欲雕版,而频年丧乱,遂致因循。大惧先贤手泽将归湮没也,爰商诸慈护,先行分期载入《同声月刊》,以省传钞之烦,而备他日重寿梨枣焉。至乙盦先生诗稿之散在各方者,当犹不少,容待搜访补录,期与其他遗著早谋刊行,以传世行远,且先以此为券云。
辛巳孟冬,万载龙沐勋谨识于秣陵。
海日楼诗补编·序
壬申夏,辑寐叟未刻诗为《海日楼诗续编》,既竟,以示尹子硕。尹子谓予曰:「子与寐叟殆有胜缘,子盍缀纪其事,以弁诸卷端乎?」嗟夫!予闻硕公此言,曷胜其风雨蒹葭之感哉?夫予与叟之遇合,诚有非偶然者。予之闻叟名,为光绪丙申,而始亲謦欬,则光绪癸卯也。是时,叟承命守南昌,甫下车,即遍交其名士。予年虽稚,亦被顾及。暇必约谭,谭必竟日夕。予有所论议,叟必赞许,予有所咨问,叟必为之详释,如是者几及三年。予乃知叟之学博且实也,乃知叟之识正且确也。
叟尝慨然而谓予曰:「噫,国其殆哉!夫道器、文质、体用、经权、理事、神迹,非可二也,而今学士皆二之;道与德,政与教,知与行,定与慧,名与实,学与业,生与义,非可离也,而今学士皆歧视之;自他、心物、真妄、新故、今古、有无、是非、善恶,相待而著,非定有也,而今学士皆固执其成见焉。学士者,国之耳目也,今若此,则其谁不盲从而踬蹶也?且学也者,礼之所自出,礼者,国人之准则也。若今学士,可谓无学。国无学矣,而欲责之以礼,其可得与?无学无礼,而欲贼民之不兴,又可得邪?《孟子》曰:『上无礼,下无学,贼民兴,丧无日矣。』今中国之谓也。噫,国其殆哉!」予闻之,廪然而惧,憬然而服膺,不敢忘也。及今思之,叟真藏往知来之悊人哉!
丙午,叟被命提学于皖。己酉,以皖藩摄巡抚事,闻予因学校事致劳瘁,亟召予,见即谓曰:「子来何迟也?」既而曰:「今何世?子乃欲以一齐傅止楚众之咻乎?兹与子约,当留此作竟年谈,慎毋睨旧乡而怀归志也。」已又笑曰:「余虽不耄期而有倦勤之思。明年此日,会当遂我初服,与子同作西湖游耳。」自是居则花晨月夕,辄纵高谭,出则佛寺江亭,每多嘉会。署有成园,园有天柱阁,叟之所葺也。阁凡五级,登临四望,近揽龙山,远招庐、霍,长江衣带,旋绕襟袖,游目骋怀,致饶佳趣。叟政事閒暇,即相与放论其上,解题析义,难辩风生,往往自昏达旦而无倦色。叟每乐甚,辄曰:「有此江阁以来,还有此主客不?」及今回忆,如此胜境、如此主客、如此嘉会,诚哉其难得也。三复叟语,弥用感喟。
庚戌,叟以国势日危,上书言大计。权贵恶之,留中不答。叟抚膺太息曰:「天乎!人力竟不足以挽之耶?」因赋《阁夜》长律见示,诗曰:「不待招邀入户庭,龙山推分我忘形。流连未免耽光景,餔啜谁能较醉醒。雨后百科争夏大,风前一叶警秋蘦。五更残月难留影,起看苍龙大角星。」遂告衰求去。七月得请解任,果符期年之言。离皖日,叟再申西湖游约。予乃于南洋劝业会毕,访叟嘉兴,快聚匝月,即偕作西湖游,时长至前旬日也。湖山幽閟,杳无游人,静对荒寒,宛若置身懒瓒画幅中。叟笑曰:「余辈可谓孤芳共赏者已。」乃尽十日之力,遍揽湖山之胜。素妆西子,不御铅华,而风均天然,偏多真趣。寒山诗所谓「皮骨脱落尽,惟有真实在」者,良堪移赠。叟有句云:「应心开净域,凡圣无殊差。」盖契證语也。而湖君好事,似忧嘉客堕入枯禅,十日之中,晴晦雨雪风月几无不备,寂然境中,妙现神变,枯木寒岩,顿有生意。予叹曰:「乾阳无死,《易》义故不虚耳。」叟曰:「余于是亦悟《易》义惟密,颇觉以密通《易》,应无不合。子能为我言作證乎?」予曰:「可。夫《易》之为义,即神变也。神变即密之大用也。故《系辞》传谓君子洗心,退藏于密。盖不密宁复能易哉?且乾,金刚界智也,坤,胎藏界理也。乾坤生六子,两界开四部也。乾坤变化而有八卦,两界瑜伽而成曼陀罗也。演八卦而为明堂位,曼陀罗而现三昧耶也。如是义證,不胜枚举。《易》为儒密,又何疑哉?」叟笑曰:「诚哉是言,然则彼之轩轾儒佛者,匪唯不知佛,抑亦不知儒已。」游既毕,予随叟返嘉兴,为留半月,遂别而之京师,任校订敦煌唐人写经之役。
国变后,予以发起佛教会事至沪,适叟亦以浙乱辟居沪上。相见无言,忻戚交并。予见叟病甚羸,欲举词慰之。叟奋然作色曰:「六合外宁无净土耶?」予曰:「心净土净。六合之界,谁实为之?妄我见销,客尘顿尽,净土之名,且亦不立,何复有非净土也?」叟说,曰:「不期今日乃闻至言。」因留作长谭。予旅沪不及两月,与叟快谭廑数次耳。讵知一别,竟成永诀。叟盖自是遂居沪,而予则于壬子五月奉先慈命,归隐洪都,几十二年未尝出也。噫!予与叟之遇合因缘,岂偶然哉?
叟言论风采,饶有晋人风,故发为辞章翰墨,神姿隽永,尤复令人玩味不倦。惜予与叟嘉会不常,未能尽窥叟之蕴藏,而予不文,又不能悉述所见闻以告硕公也。夫叟之道德、学术、事业、文章,固已昭昭在世,无待赘陈。况予谫陋,略尝海滴,尤弗敢妄赞。然窃谓学业如叟,世实罕伦,其證悟之莹然澄澈,堪称超迈前修,世多悊人,定不河汉予言。叟平生著述极多,然每不自掇拾写定,好为诗词,亦复短笺尺幅,任意狼藉。予此补编,盖廑得十之一二耳,颇冀博雅君子,继续缀辑,俾叟著述之散佚者蔚成完帙,则予与硕公所厚望也。若夫叟之诗,则叟固尝自谓:「吾之于诗,譬蜩父之承筐,然亦掇之而已。」予于是复何能赞一辞。
太岁在壬申端午后五日,临川李翊灼谨序于旧京之南长街寄庐。
海日楼诗·跋
先师沈乙盦先生曾植,为清同、光朝第一大师,章太炎、康长素、孙仲容、刘左庵、王静庵诸先生,未之或先也。其学术之广袤,略见于《学思文粹》王蘧常先生所著《嘉兴沈乙盦先生学案小识》及王静庵先生《沈乙盦尚书七十寿言》。以予浅学,不足以窥先生宫墙,兹不具论。耳食所闻,康长素初入京,意气飙发,目无馀子。因介得晤先生。时长素不能京语,乃以笔谈。首问先生:「在今之世,尚得为孔子、释迦、基督、穆罕默德否?」先生以片语折之,方爽然自失。又闻俄国哲学家克塞林伯爵东来访道,自矢心如白纸,不存纤毫成见。至沪,因介得见先生,反复问难,卒之衷心倾服,以为得未曾有。又闻杨仁山先生治唯识法相学,亦得先生启示,而欧阳竟无师作《杨仁山先生传》,竟无一语涉及先生,具见先生学泽沾被之广,有非后学所能尽知者。亦如先生精研我国律学,而今日谈清季研律学者但知溯源于沈家本尚书也。先生之学,海涵地负,近世罕匹,诗词藉以抒情,固其馀事耳。先生所著《曼陀罗寱词》,朱彊村丈已为之刊行。诗则以卷帙稍多,未付剞劂。先生于诗本不多作,诗柬唱酬,实由于客武昌帅幕时以应陈石遗先生之倡议,其颠末具详于《石遗室诗话》与石遗先生《海日楼诗》二序中。先生学问奥衍,精通汉、梵诸学,先生视为常识者,他人咸诧为生僻。其诗本清真,但以捃拾佛典颇多,遂为浅学所訾病。第其精粹及合于石遗室所标举之平易准则者,已为石遗先生选入《近代诗钞》及《石遗室诗录》至二百首,则已足供后人窥仰矣。读散原丈跋,知流寓沪渎后收拾散佚,录存近作,经哲嗣慈护重辑成四卷本。予此本则据临川李證刚先生翌灼所钞录者编次而成。读石遗先生序二,知慈护重辑本录诗九百馀首,證刚手录本则显不及此数。予虽忝列门墙,然除髫年应童子试时得数瞻风采外,先生迅即赴皖学使任,予又出国治草木之学,久不得奉手请教益。迨戊午执教南雍,始获间至沪寓拜谒,亦未得读全稿。證刚手录本次序颇多讹舛,證刚没后,予从其哲嗣假来,编次成今六卷本。他年如有学人参照慈护重辑稿,并网罗石遗先生所录存及其他佚稿,俾成全璧,梓以行世,亦盛世尚文之要政也。印度大诗哲泰戈尔,其国人备致敬仰,近方为之举行诞生一百五十周年纪念。而我国大哲如吾师,时人多不能举其姓名,第以书法尚为人所宝重。浮世遭遇之不同有如此者,悲夫!
庚子立夏,门下士胡先骕敬跋。
海日楼诗注·序
诗非待注而传也,而传者又或不能不待注,则亦视乎其时焉。
嘉禾沈寐叟邃于佛,湛于史,凡稗编脞录、书评画鉴,下及四裔之书,三洞之笈,神经怪牒,纷纶在手,而一用以资为诗。故其于诗也,不取一法而亦不舍一法。其蓄之也厚,故其出之也富,非注无以发之。曩谒叟海日楼,叟手一篇诗,曰:「子诹佛故者,此中佛典,子宜为我注。」余曰:「注自优为之,顾今之意则何如?」叟曰:「是固然,子姑注其典耳。诗人之意,岂尽人而知耶?」叟既殁,遗诗散落,同人稍稍裒集丛残中,成若干卷。仲联乃创为之注,邮以示余,余读而善焉。
自昔言注诗者,《三百篇》尚矣。应劭之注《风谏》,颜延之、沈约之注《咏怀》,大都详其训耳。至李善始并所隶之典而注之。唐人之诗,宋人多有为之注者,而宋人所自为之诗,宋人亦注之,其最显者,东坡、山谷。叟之诗,今之东坡、山谷也。神州板荡以来,王者迹熄,诗之为道,扫地尽矣。袭海波之唾残,氓谣俗谚,竞以新名其体,浅学寡闻,得叟之诗,或哆口结舌而不能读。微夫揭而显之者,纵其英光璀璨,宁不随玄陆俱去耶?仲联之先楞仙司成,尝注樊南文、鲍明远诗矣,仲联缵家学,俾叟之诗硕夥纤屑,昭晰无隐,由诗人所隶之典,以曲会夫诗人之意,将叟所谓不可尽知者,亦且于是焉或遇之。异日者,吾又安知叟之诗,不待注而传哉?苏之施、顾,黄之任、史,比于仲联,优绌孰多?
仲联欲余序其书,余老病不斟,曾何足为仲联重?顾念于叟有奉手之雅,其诗之源流正变,前为叟序《乙卯稿》,固言之矣,今但序仲联注诗之指以复之。
甲申嘉平月钱塘张尔田序。时年七十有一。
海日楼诗注·自序
《海日楼诗》者,嘉兴乙庵沈公之所著也。公儒林丈人,群伦大府。道轶萌外,誉馥区中。奚待黻词,始腾来叶。自其中岁,大隐金门。固已藉甚声华,英绝领袖。㤅伯见而倒屣,重黎引为同方。三墨八儒,四营五际。既探其赜,不域其樊。雅诂启六艺之钤,律意坚公羊之守。绎蒙兀之秘史,则不儿證源;跋特勤之唐碑,而象胥累译。固已涵揉九流,雕锼万态矣。晚哜道真,独叩玄宰。趣弥博而旨约,识愈广而议平。入逝多之林,宜黄倾其胜义;拾羽陵之简,上虞资其启键。况复接坐三君,毕归陶铸;尚论百氏,力扫秕糠。类隔音和,通成国之舌腹;三长五不,导知几之微言。海外愿文玄为师,稷下重祭尊之教。夐乎不可尚已!弸中彪外,溢为声诗。公固自譬承蜩,掇之而已。然而鞫情缮性,轹往逴今。诸方遍参,一法不取。逸情云上,潜思渊沈。小雅怀明发之心,魏阙切江湖之望。其隐文谲喻,远叹长吟,嗣宗、景纯之志也;奥义奇辞,洞精骇瞩,马歌鹭铙之馀也。剥落皮毛,见杜陵之真实;飞越纯想,契正始之仙心。一代大家,千祀定论。秀水演派,上溯朱、钱;并世标宗,平揖陈、郑。观其早入樊南,晚耽双井,不薄李、何之体,期沟唐、宋之邮,则如竹垞。搯擢肝肠,难昌黎之一字,冥搜幽怪,蹑东野之畸踪,则如萚石。然前者法物斑斓,或致疑于赝鼎;后者解衣盘礴,或献诮为荒伧。公乃经训菑畬,玄关融液。与风、骚为推激,脱陶、榭之枝梧。截短取长,后来居上矣。籀园西江天马,蹴踏九皋,锻思冥茫,而难辞破碎;夜起沧浪别才,高视左海,自成馨逸,而微失囚拘。盖一徒挹拍黄、陈,单提祖印;一但刿鉥王、柳,取径剑峰。孰如公括囊八代,安立三关,具如来之相好,为广大之教主乎?
特是弦外希音,意内曲致。望帝春心之托,苦无郑笺;泉明述酒之章,易滋燕说。孤诣斯隐,解颐安从?读公诗者恨焉。余以戋材,敢窥䆞窔。勉为疏释,载阅星霜。其中甘苦疾徐之数,可得而言焉。公生前丛稿,漫不自珍。友生排比,后先乖迕。固世代密迩,可效天社之整齐;而弦辙更张,岂免孟亭之附会。其难一也。公自言以经发诗,因诗见道。东京内外之学,中秘今古之文,莫不滂沛寸心,橐籥在手。怀人海国,补郑说之十繇;雅禊临河,融皇疏于五字。余学昧稽古,叹兴望洋。其难二也。公识贯珠囊,旁通铜鍱。三洞七签之笈,叶岩铁塔之函。左右逢源,禅玄互證。以文字之般若,遣空有之名言。方之前修,雅同蒙叟;统笺二集,有愧遵王。彼亲麈谈,犹存罅漏;况余冥索,宁抉渊微?唯崇贤之解头陀,三藏斯能瓶泻;若南城之诠子厚,五咏故从阙如。其难三也。公馀事多能,殚精评鉴。游心艺圃,放意墨林。翻谱录于宣和,承笔谈于历下。虹月沧江之舫,云林清閟之居。玉轴标华,金壶徵故。考利州之帖,订误于覃溪;歌岩山之碑,折中于东观。若此之类,又涉专门。其难四也。公腹笥之富,睪牢古今。使事极纂组之工,缀文根苍雅之籍。时复反熟为冷,易类求新。雕虎增字于孝标,镂象假言于韩子。南华非僻,或窘令狐;虬户逞奇,孰知彦伯?其难五也。集中苔岑协好,酬唱为多。本事旁徵,风流已邈。况鼎革以还,逃名者众。疑古贤于阳五,莫诘平生;披吟劄于月泉,全更姓氏。其难六也。克兹六难,稿经数易。或只义孤寻,穷年始得;或散帙无意,俯拾即来。不求有功,岂云无失。雁湖之注舒国,竹坡之笺简斋,非所敢望也。
抑尤有恨者,公生不逢辰,老伤溃止。当涂应谶,荧惑降童。重华行否德之禅,瓯脱窜流人之簿。通明违世,不下层楼;陈咸荐时,式遵祖腊。身存河济,而兴薇蕨之歌;世异元嘉,猥托黄花之咏。世之论者,或斥为违天之苌叔,或誉为一家之离骚。世代不同,抑扬遂异。后之览者,略其殷顽之迹,挹其古芬之词可也。
重光大荒落之岁玄月,虞山钱萼孙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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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诗大辞典 修订本
【生卒】:864—937?
俗姓胡,名得生,湖南长沙(今湖南长沙)人。幼孤,7岁至大沩山寺牧牛。性颖悟,往往取竹枝画牛背为小诗,颇为僧人称赏,遂剃度为僧。居道林寺约10年,自号“衡岳沙门”。后又徙居庐山东林寺。后梁龙德元年(921),于入蜀途中为南平王高从诲遮留于江陵,命作僧正,遂居龙兴寺。性好放逸,爱乐山水,懒谒王侯。乃作《渚宫莫问诗》以寄意。约卒于后晋天福三年(938)前。生平散见孙光宪《白莲集序》、《宋高僧传》卷三〇、《五代史补》卷三、《唐诗纪事》卷七五、《唐才子传》卷九。己工诗,多才艺,能琴棋,擅书法,颇有诗名。当时诗人如贯休、孙光宪、曹松、沈彬、方干等人多与之唱和。所作《早梅》诗有“前村深雪里,昨夜数枝开”之句,郑谷改“数枝开”为“一枝开”。己深为钦服,称谷为“一字师”。其诗多为登临题咏、酬和赠别之作,颇为时人推重,间亦流露佛教厌世之情,诚为唐末五代著名诗人。孙光宪称其“趣尚孤洁,词韵清润,平淡而意远”。至云“江之南,汉之北,缁儒业缘情者,靡不希其声彩”(《白莲集序》)。明胡震亨亦评其诗“清润平淡,亦复高远冷峭”(《唐音癸签》卷八)。己又曾与郑谷、黄损等人共定葫芦、辘轳、进退等近体诗用韵诗格,又曾摭古人诗联,以类分为风、赋、比、兴、雅、颂。《直斋书录解题》卷一九著录《白莲集》10卷、《风骚指(旨)格》1卷,今传。《白莲集》有汲古阁本、《四部丛刊》影明抄本。《全唐诗》存诗10卷。《全唐诗续拾》补诗3首,断句4,又与牟儒联句诗1首。
唐诗汇评
齐己名得生。俗姓胡氏。潭州益阳人。出家大沩山同庆寺。复住衡岳东林寺。荆南高从诲迎置龙兴寺。署为僧正。自号衡岳沙门。卒于豫章西山金鼓寺。著有白莲集十卷。
新脩科分六学僧传·卷第十八 摄念科(二)
生益阳之胡氏。幼出家于大沩山寺。既受具。遂习律仪。臻其奥。性嗜吟咏。蚤岁即有重名。每以未得心法之妙为恨。乃游方。遍造药山鹿门护国之席。卒典宾石霜。梁革唐命。天下方扰攘。高季昌逐雷满于渚宫。而自称荆门留后。寻受朝庭节度命。逮庄宗自河东入代梁。则高氏因据有一方。而名节之士四至。龙德初。起己为僧正。仍月给俸。馆于龙兴寺净院。非所好也。作渚宫莫问篇十五章。以见意。己颈有瘿。累垂如匏壶。时号诗囊。拥破纳行山水间。陶然以乐。曾莫知世之治乱也。未曾将一字。容易谒诸侯。此其趣兴何如哉。诗与华山处士相唱酬。卒别称冲岳沙门。有白莲集。行世。
释齐己。姓胡。益阳人也。秉节高亮气貌劣陋。幼而捐俗于大沩山寺。聪敏逸伦纳圆品法。习学律仪而性耽吟咏。气调清淡。有禅客自德山来述其理趣。己不觉神游寥廓之场。乃躬往礼讯。既发解悟都亡眹迹矣。如是药山鹿门护国。凡百禅林孰不参请。视其名利悉若浮云矣。于石霜法会请知僧务。梁革唐命天下纷纭。于时高季昌禀梁帝之命攻逐雷满。出渚宫已便为荆州留后。寻正受节度。迨乎均帝失御河东庄宗自魏府入洛。高氏遂割据一方。搜聚四远名节之士。得齐之义丰南岳之己。以为筑金之始验也。龙德元年辛巳中。礼己于龙兴寺。净院安置给其月俸。命作僧正。非所好也。其如闲辰静夜多事篇章。乃作渚宫莫问篇十五章。以见意。且侚高之命耳。己颈有瘤赘时号诗囊。栖约自安破纳拥身。枲麻缠膝。爱乐山水懒谒王侯。至有未曾将一字容易谒诸侯句。为狎华山隐士郑谷诗相酬唱。卒有白莲集行于世。自号衡岳沙门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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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评论
孙光宪《白莲集序》
师趣尚孤洁,词韵清润,平淡而意远,冷峭而(下阙十三字)。
诗话总龟引《郡阁雅谈》
僧齐己往袁州渴郑谷,献诗曰“高名喧省闼,雅颂出吾唐。叠巘供秋望,飞云到夕阳。自封修乐院,别下着僧床。几许朝中事,久离鸳鸯行。”谷览之云:“请改一字、方得相见。”经数日再谒,称已改得诗,云:“别扫着僧床”。谷嘉赏,结为诗友。
齐己潭州人,与贯休并有声。同师石霜。二僧诗,唐之尤晚者。
钟云:齐己诗有一种高浑灵妙之气,翼其心手。
齐己诗清润平淡.亦复高远冷峭,一径都官点化,《白莲》一集,驾出《云台》之上,可谓智过其师。
《五朝诗善鸣集》
己公精神力量,细大不捐,无所不有。
《近体秋阳》
释齐己诗,蹑迹云边,落想天外,烟火绝尽,服食自如,妙在一不犹人,而掉尾回龙,亡不适当。其馀如《剑客》、《原上》等篇,此岂可与区区缁品同日语者?篇多佳,收不可尽,三唐虽多多金钵,吾于齐师又何以加诸!
《四库全书总目》
唐代缁流能诗者众。其有集传于今者,惟皎然、贯休及齐己。皎然清而弱,贯休豪而粗。齐己七言律诗不出当时之飞。其七言古诗以卢仝、马异之体缩为短章,诘屈骛牙,尤不足取。惟五言律诗居全集十分之六,虽颇沿武功一派,而风格独遒,如《剑客》、《听琴》、《祝融峰》诸篇,犹有大历以还遗意。其绝句《中庚午年十五夜对月》诗曰:“海澄空碧正团圞,吟想元宗此夜寒。玉兔有情应记得,西边不见归长安。”惓惓故君,尤非他释子所及,宜其与司空图相契矣。
《瀛奎律髓汇评》
纪昀:唐诗僧以齐己为第一,杼山实不及,阅全集自见。许印芳:按昼公乃盛唐人,尝著《杼山诗式》,鉴裁颇精,所作诗格高气清。然高而近空滑,清而多薄弱,非王、孟精深华妙之比。齐己虽所末人,其诗颇有盛唐人气骨。如《秋夜听业上人弹琴》……《剑客》……二诗皆以气胜,不甚拘对偶,而街情思贯注其间,非若昼公徙标高格,全无意味也。晓岚谓齐己第一,真笃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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